他是小孩,却又不是。

    旁人有肆意哭闹的资格,他没有。

    坐于他对面的少女好像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那双漂亮纤细的眉紧紧皱了起来,迟疑了许久,轻声道:“陛下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这句话像是尘埃落定。

    明明她什么都没回答,可却已经说得很清楚。

    幼帝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没有继续追问到底。

    不仅是给他一个体面,更是给母后。

    许久之后,幼帝紧紧咬着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盯着窗外茫然地问了句:“为什么呢?”

    虽然在问崔窈宁,却更像透过她在问太后。

    崔窈宁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幼帝。

    承启帝的死涉及的是世家和皇权的争斗。

    就算她再怎么心疼这个外甥,也绝对不会告诉他具体的缘由,世家和皇权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存在,而崔窈宁绝无可能背叛自己的阶级。

    她抿着唇,一时沉默。

    幼帝轻轻纾出口气,没有要她帮忙宽慰的意思,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看着她,像是和她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母后一定是有苦衷。”

    “对吧,姨母?”

    崔窈宁压下眼底的复杂,很认真地应了一声。

    “对。”

    如果不涉及亲人的性命,胞姐不会铤而走险,可先帝既然想对崔家下手,她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他动手,却无动于衷。

    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不是他死,就是她们。

    所幸,她们赢了,方才能坐在这里说话。

    听到这句话,幼帝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又恢复了这个年纪的小少年该有的活泼,可怜兮兮地摸着肚子对她说:“姨母,我饿了。”

    崔窈宁哭笑不得,“一点都没吃?”

    幼帝可怜兮兮地摇头。

    开始的时候只顾着难过,哪里想起来吃东西?

    等到现在心结解开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被饿得有些难受,对文武大臣对母亲撒娇都会被训斥不够沉稳,可对姨母撒娇却不用担心。

    崔窈宁失笑,喊来宫人让她们上点吃食。

    特意强调,是自己吃。

    幼帝笑得眼睛弯弯,笑眯眯道:“谢谢姨母。”

    他又乖又听话,一点都不像那些有了权势就张狂地跟个什么样的权贵子弟,实在讨人喜欢。

    在他面前,崔窈宁才觉得自己像是长大了。

    无论是在祖母、母亲、胞姐还是裴宴书那里,他们永远都觉得她是个才刚及笄的小姑娘。

    崔窈宁摸了摸幼帝的脑袋,低低叹息了一声:“你真是太懂事了,只是你这样子听话懂事…”

    “难免会比旁人受委屈。”

    幼帝神色怔忪,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像是怕她发现自己神情不对,抿着唇久久没有出声。

    这种话从未有人跟他说过。

    所有人对他说的都是——你是太孙、你是太子、你是皇帝,所以你必须谨言慎行、必须完美地挑不出错,否则就会收到大家质疑的目光。

    在这种压力下,幼帝必须做得挑不出一丝错。

    可真的好累。

    尤其在这几日的接连变故下,更让他心累。

    如今陡然听到这么一句,幼帝有些眼酸。

    原来有人能看到他的委屈。

    可为什么不是母后呢?

    坐于对面的少女又接着说道:“虽然姐姐没有说,可是我能看得出来,她其实非常关心你,她只是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你。”

    “出了这种事,她大概也怕你会责怪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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