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消息传回来说,莫妈妈递给顾惜枝的东西是用绢布包着的,那定是轻巧易携带的。

    这般看来,是书?是信?

    沈嘉岁望着满目的书架犯了难,若真是书籍或信件,在此间无异于大海捞针。

    此时——

    “咳咳咳!”

    屋外突然传来一串急咳声,莫妈妈好似醒了!

    沈嘉岁打了个激灵,猜想怕是自己方才开了耳房的门,导致浓郁的气味散了出去,刺激到了莫妈妈。

    很快,外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又有烛光亮起。

    杯盏碰撞声紧随其后,莫妈妈似是起身喝水了。

    这时候,沈嘉岁灵机一动。

    “吱,吱吱吱。”

    声音在沉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狸奴的叫声都会了,耗子的自然也不会落下。

    外头登时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烛火的光团渐近。

    哐!

    耳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沈嘉岁窝在房梁上,整个人尽可能地缩成了一团,躲在了柱子后,瞧见烛光映出了莫妈妈急切的脸。

    她似乎也被屋中的味道呛到了,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反而清醒了许多。

    “怎的还会有耗子!”

    莫妈妈急急自语一声,立刻去看角落里的鼠笼,又去瞧缸旁混了砒霜的食物,然而皆一无所获。

    “怪了,明日想来还是得抓个狸奴来。”

    莫妈妈嘟囔一声,转身就要出去,可临到门口了,忽而脚步一顿,回身朝第一个书架看了眼。

    姑娘今日见她将东西保存得好,那般高兴,还夸她了呢。

    现下正是关键时候,都费力了这些年,可不能出差错了。

    这般想着,莫妈妈又转身回来,目标明确地走向第一个书架,很是自然地抽出其中一本,拢在手中快速翻看了一遍,面露安心笑意。

    同样的动作,她连连做了三次,可每次都站在了不同的位置。

    沈嘉岁躲在梁上,眼睛被熏得辣疼也顾不得了,仔仔细细将莫妈妈的位置牢记于心。

    事急之时,人必先察其至重者,如护心之宝,失之则万事休矣,此乃人性之常。

    故而沈嘉岁方才模仿耗子的声音,将莫妈妈引了过来,就是要引她自行暴露。

    这会儿也不知是检查完了,还是已然安心不必再看,莫妈妈转身离去。

    这时候她才抬袖抹了把脸,原来也早已被熏得泪流满面,确定待不下去了。

    吱呀——

    房门被关上了,烛火光团逐渐远离。

    听外头的动静,莫妈妈似乎迫不及待地洗了把脸,良久才掐了蜡烛上了榻。

    沈嘉岁的眼泪噼噼啪啪往下掉,只觉得整个鼻腔都火辣辣的,这会儿轻手轻脚落了地。

    她先是侧耳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而后迫不及待走到离她最近的第三个书架,抬手将最上排左三的书轻轻抽了出来。

    下一刻,便见她学着莫妈妈抬手快速翻阅书籍,忽而动作一顿。

    摊开的书里夹着一封信,信封上不曾署名。

    沈嘉岁的手微微颤抖,将信取出,却不忘将翻开的书倒覆在架上,以防错页被莫妈妈察觉。

    信封保存完好,但瞧着似乎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泛黄。

    信口是开着的。

    沈嘉岁伸出两指将信纸夹了出来,入手不薄,至少是两张折叠在一处的。

    屋内暗得很,为了防潮,莫妈妈估摸着将耳房的窗户纸多糊了好几层,导致光线阴蒙蒙的。

    沈嘉岁将信纸展开后,尽可能近地凑到跟前,这才勉强辨出了信上的字。

    无人知晓沈嘉岁到底看到了什么,她那不曾被黑布蒙住的眼睛陡然瞪圆了。

    这一刻,她的眼里似有惊涛骇浪涌起,显然是看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

    可震惊过后,她的眼里却燃起了怒火,那细长的柳眉因愤恨而高高挑起,在蒙脸黑布的映衬下,更显凌厉。

    沈嘉岁的手在颤抖,却不敢用力揉皱了信纸,拼命压制心绪导致她的胸膛剧烈起伏,面上也显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只看了一封信,她便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顾惜枝的思量,明白了前世的“证据”为何。

    这一刻,沈嘉岁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冲动的念头,但到最后,都化作了克制又隐忍地摇头。

    她说过的,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冲动的沈嘉岁,今日切忌打草惊蛇。

    这般想着,沈嘉岁一步步将信纸恢复原样,将它塞进信封里,而后走向第二个书架。

    夜深人静,外头隐约响起了莫妈妈忽高忽低的呼噜声。

    沈嘉岁从耳房中轻轻迈步而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院外暗处,沈征胜手底下的两人都有些等急了。

    细微的声响传来,二人齐齐扭头看去,见沈嘉岁平安归来,登时松了口气。

    只是下一刻,当他们借着月色瞧见沈嘉岁通红的眼睛时,不免吓了一跳。

    “小姐?”

    二人无声开口。

    沈嘉岁此刻心乱如麻,冲他二人快速打了个手势,而后重重点了头。

    二人明显愣了一下,可下一刻,沈嘉岁已奔往和来时相反的方向,消失在了黑夜中。

    她方才的意思是:  在此分道扬镳,  他二人先行回去复命。

    如今沈嘉岁的身影都已瞧不见了,二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领命先行回府。

    ……

    沈嘉岁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疾行,眼泪直往下流,但此刻却不是被熏得,而是心中实在悲痛难当。

    为那可悲的真相,也为前世惨死的沈家满门。

    她埋头赶路,轻车熟路进了一个院落,那是院主人专门给她留的潜行路线。

    落地之时,有人前来阻拦:  “来者何人?”

    沈嘉岁直接掀了面巾,露出真容。

    对面站着的是北风,此刻已面色大变。

    “沈小姐!?”

    “你家少爷在哪?”沈嘉岁强忍颤音开口。

    北风还未及回答,身后已快步行来一人。

    沈嘉岁瞧见这道身影,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她疾奔而上,颤声道:  “阿浔,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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