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天,蛇虫并出,大地复苏。
这一天,越来越近。
而红叶岛上的弟子也越来越少。
宋延在枯叶剑师和孟婆婆的指导下,炼丹经验越发丰富,对于一些基础修士病情的治疗也越发熟稔。
这些病的治疗,无非是以一些汤药理气清心,祛毒解煞,清理伤口之类
枯叶剑师又尝试着给这位弟子介绍道侣,毕竟“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双修才可长久”基本是修士的共识除非你真是如魔门那边不停使用炉鼎,否则一个志同道合的长期道侣是很有必要的。
但宋延总是拒绝。
他是时刻准备着跑路的,道侣就纯属累赘。
他若真想要了,哪怕去烟花之地逛一逛,也比找一个道侣好,除非这道侣包吃包住,而且还能为他提供一片安全之地,就像之前的灵夫人那样。
枯叶剑师也是无奈,见他多次拒绝,只得作罢,不再提及。
而随着惊蛰之日的靠近,枯叶剑师和孟婆婆也开始时常离开竹舍,有时候一走便是两三天 竹舍自然就交给了宋延。
有时,有受伤弟子匆忙而来寻枯叶剑师疗伤,却也都是宋延帮着处理,结果一应无差。枯叶剑师悄悄看了两次,便彻底撒手了。
这一日,深夜 宋延如往常般侧卧在塌上。
今晚,枯叶剑师又没回来。
又是他守在竹舍中。
窗外雾气氤氲,缥缈海浅浪拍击,屋舍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气息
忽的,沙沙的落雨声率先从屋脊上传来,紧接着便是以花草木叶水石为源头,扩开了交错的声音涟漪。
虽说他只是个假身份,但在红叶岛的日子却过的远比南竹峰安心。
枯叶剑师那种老傲娇在傀儡宗绝不可能出现 苏瑶那种冷冰冰傻乎乎的性子,也是正道独有
而那些一个个作慷慨赴死之态,将往前线的弟子,在傀儡宗也不可能看到 宋延翻了个身子,闭目欲睡。
才眯眼眯了一炷香时间,门外忽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宋延睁开眼,迅速披好衣裳,前去开门。
吱嘎一声,门扉打开 院儿外传来一名女修急促的声音:“剑师,剑师,求您救救师姐,求您!”
宋延听声音有些熟,定神一看,却见那女修竟是之前他在王家遇到的小久师妹,也就是那个骂他最多、毫不留情的师妹。
小久师妹也抬头看到了宋延,着急的表情顿时在雨水中凝固住了。
她一头短发,并不怎么漂亮,如今全身不仅沾着雨,还有着血,一双小巧靴子站在泥泞地理,也满是污浊。
她背着一名女剑修,那女剑修已然奄奄一息,而小久师妹自己也显然受了伤。
宋延嗅了嗅鼻子,嗅出了一股刺鼻腐臭的血味儿,旁人或许不识得,但他却知道这是煞气的味道。
“快进来。”
宋延道,“老师不在,这里由我操持。”
小久师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哦”了声,然后背着女剑修匆匆入内,按着宋延指示放在了一处治病的床榻上。
宋延稍稍询问了一番,然后迅速拿了预制好的祛毒解煞类的丹药为两人服下,然后小久师妹坐在一旁,他则是快速为那女剑修处理伤口。
伤口部分有些在胸腹之处,但他却能避则避,毫无沾便宜的想法。
待到一通忙碌后,那女剑修呼吸才平缓,面色也稍稍缓和,小久师妹也是虚弱却放松地坐靠在竹舍墙壁上,看向停缓下来的宋延,道了声:“谢谢白师兄。”
她道完谢,却又微微别过头,显不想再多言。
纵然白绣虎厉害了,变强了,而且还受到了重用,可在她心里强大,优秀并不能抵消曾经的罪过。
雨棠师姐,还有那些因为白绣虎的怯懦而死去的师兄弟,不会再活过来了。
她十分感谢白师兄的治疗,她也可以为白师兄挺身而出,但是原谅,那是不可能的事。
可话说回来,谁会在乎一个微不足道、朝不保夕的小剑修的原谅呢?
“我我到外面去等。”
小久师妹支着身子起身,然后咬着牙走到了门外,然后寻了处屋檐下未曾落雨的地方,一屁股坐下,靠着墙壁,仰头看着春雨滑落密密新叶,压下竹篱脚的野草。
可坐了一小会儿,门扉却再度打开,小久师妹感到一道黑影走出,那黑影坐在了她身侧。
她下意识地侧头一看,却见是白绣虎,欲言又止,却终究是闭目无言。
宋延主动问:“建水都又遭到大规模攻击了?”
小久师妹听他聊这事,于是也打开了话匣子,道:“是,白师兄那一次击杀了不少魔门修士,他们之后也消停了好一阵子,但数日前,不知怎么回事,一大批魔门修士出现在了建水都。
飞沙走石,还有许许多多的裹着皮影、满身煞气的怪物,师兄弟们死伤惨重几个岛屿但凡能治病的地方都已有人了,所以我才背着师姐来寻枯叶剑师。”
宋延调笑道:“没想到遇到了我这个讨厌鬼,是吧?”
这话直接说中了小久师妹心中所想,但后者一惊,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白师兄白师兄”
可违心的说出“并不讨厌”四个字,对她来说实在很难。
两人正聊着的功夫,院门外再度传来急促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呼喊“剑师,剑师”。
宋延匆忙起身,喊道:“这里!老师今日不在,由我操持。”
很快,却见一男一女两名剑修撘着担架,担架上有个满身是血的年长修士。
宋延迅速将他们迎入屋里,细心治疗。
这一忙,就是忙到了天亮。
宋延与这些不熟悉的“师兄弟”闲聊着。
一名剑修冷声道:“那些魔修定是想为空岚山一战造势,所以才多方袭击!”
又一名剑修道:“魔崽子最是狡诈,想要用袭击来让长老师叔他们分心!可惜,他们客场作战,虽是伤了我们不少师兄弟,他们却也绝不好过!我就亲手斩杀了个操纵纸人的小崽子,痛快,实在痛快!”
再一名剑修道:“想让长老师叔分心?他们痴心妄想!长老师叔他们一定会赢的!”
屋外传来小久师妹的声音:“说的没错,自古以来,邪不胜正!”
宋延听着小久师妹激动又热血的细小声音,有些无语。
师妹刚刚还半死不活,聊到这个就来劲,是吧?
但紧接着,他瞳孔微眯,陷入了思索。
他本就是一个对信息极度敏感的人。
在傀儡宗,若是他对信息不敏感,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一叶知秋,金风未动蝉先觉,这些都是家常便饭的日常操作了 在热血剑修们的热血聊天中,宋延忍不住回忆起来。
这段时间,他经手过不少受伤的剑门弟子,而情况都大同小异,都是被魔门弟子袭击而重伤的。
剑修不比魔修。
剑修主要靠的就是自己这个人,还有手里那一柄剑。
但魔修就复杂了,各种傀儡,各种卑鄙手段,防不胜防。
正面交锋,魔修肯定吃亏。
但这种巷战,偷袭战,剑修打了半天,极可能只是摧毁了魔修的傀儡。
没人比宋延更了解这个了
毕竟当初,狐大奶奶就是这么打死了他的傀儡,又把他的傀儡带入了宝库,然后才引发了一系列血案。
正因如此,他对于“魔门弟子”的秉性才万分了解。
偷袭是可以的,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魔门弟子是不可能去做的。
这种高阵亡率的斗法里,魔门弟子绝对要比剑修“崩”的快。
红叶岛的竹舍空了这么多,宋延坚信如果在南吴的地盘死了一个剑修,那魔修怎么着也得死上一个。
都这么高阵亡率了,还要来拼命。
图什么?
黎明的阴晦里,宋延似在小憩,但神色里却闪过几分阴暗
按着推论,魔修绝不可能靠“信念”来厮杀,这种“高阵亡率”的修罗场已经足以让他们全体“打酱油,出工不出力”,傻子才去拼命。
可既然他们拼命了,那就有大问题了。
宋延双眼越发眯起,他忽的想起前年珠姥姥就已经和“双首毗蓝食人骄虫”一族达成了交易,从而寻他。
那意味着,“狐大奶奶偷走了伥王虎血”的事就算没彻底暴露,也成了被重点盯梢的对象,而“狐大奶奶发了疯一般找他”的事也使得他上了“狐狼,骄虫”至少三族的追杀名单。
这事儿发生在前年。
这都快两年了 狐狼二族,就没有半点行动吗?
如果行动了那,如今的傀儡宗,还是一个独立的门派吗?
当然,搜魂是搜不到什么的,除非你搜骨煌子这些人的神魂,才能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宋延闭目,以此条件的成立为假设,进行了一番推演,发现魔门弟子这种一反常态的拼命可以被解释了。
忽然之间,他只觉心跳加快了起来。
惊蛰之日,空岚山约战也许,其中的水,比他想的要深的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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