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沈亦白内心嗤笑,笑自己。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沈亦白绝对不是那个做大事的人,处理事情总不会干净利落。
她想得再好,说得再漂亮,语气再坚定,等真要让她实施,她又有点瞻前顾后的意思,做不到决绝果断。
想着这个,想着那个,一旦发现自己干的事有了不好的影响,有点超乎她想做的事情,她就想着尽量去补救一番。
本就是一个多情的性子,却给她自己搞成了雪中的墓碑,让人觉得凉薄。
她更像是一块石头,一座高山,平时总是冷眼旁观,但非要她参与进来,她又没了石头和高山该有的坚硬,总是慌乱不知该如何自处。
因此她觉得自己合该一辈子待在山上,她看一些故事,听一些趣闻也就够了。
师父宽厚,又有师兄疼她,师弟师妹们又多是可爱,若是当时那个少年愿意给她点好脸色看。
便是极好的!
沈亦白自己不知,她总给人一个错觉,有些事处理得不好,她约莫是要哭的,但她总是不哭。
强硬的抿着嘴巴,情愿给人一巴掌,用愤怒代替委屈,或者用沉默代替应答。
似乎她出过气了,她就不委屈,她沉默了,这事就可以过去。
可她还是委屈,事情还是得做。
最后到底是她师兄和师父看不过去,替她做了,替她教训了,替她道歉了。
因此到了现在,她还是个孩子性子,总不爱直面问题的,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沈亦白垂首默默凝视自己手心,她到底做不得这掌握他人命运的事。
才刚说了两句狠话,这两只手上,都是冷汗。
黎志清微微俯身,捞起她低垂的脑袋,双手摸上她脸颊,拇指细细摩擦,温润的触感,十分动人。
“你做好你想做的事情即可,杀人的事,交给我。”
沈亦白眼尾瞬间热成一片,眼底惊慌藏不住,速度又低下了头,她本不配。
“你师兄师父如何对你的,我也可以,而且这不是为你才做的,只是恰好,我也有这个需要。”
沈亦白哑然,胸口有丝说不出的沉闷。
“黎仙尊说笑了,是非曲直我还能分不清吗?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承担,怎能让黎仙尊代劳,我是修行之人,杀伐和拯救都在因果之中,缺一不可。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如今大夏恰逢国难,贼人窃国,稍有不慎就有滑入深渊的可能。
身为灵山弟子,本就受了百姓的供养,大王宽厚,待灵山不薄,就是山脚的几个村子,那也是对我多有照拂。
至今三百有余,我还一件像样的事情都没做过。
一直都在接受,从未有过回馈。”
是的,她不是天地养的,也不是完全靠自己才活下来的。
她受了恩,就要报恩。
眼尾热度散去,只是还有些红,沈亦白呼出一口浊气,抬起了头,好认真的端详眼前少年的脸。
她好像第一次,从本质上理解了他,理解了当初的那个少年。
理解他的愤怒,理解他的不甘。
当年黎家遵从大王旨意给众世家做表率,将自家嫡亲的本家公子送上了山,大公子年纪不合适,二公子恰好可以。
黎家本不愿意,但是大王下旨,不好不给面子。
于是当时的家主亲自送孩子上山的时候就和他说,先待着,吃点苦没事,等王死了,黎家就接他回去。
当时一起随行的还有王宫里的侍从,总之当时的情况很奇妙。
大家都以为,王死了之后,黎志清会被黎家接走。
王年事已高,身体又多病,确实命不久矣,七年之后,黎志清十八。
新王继位,黎家速度拉了一个旁系的孩子和新王去讨价还价,说不过就是黎家出个人,总没说一直出一个人,不要把事情做得那么死,咱七年换一次怎么样云云。
新王年轻,又多黎家照拂,本就不如他那老爹嘴巴利索,想着这个局面已经打开,也就同意了黎家的要求。
黎家带人来山上接他,可当时黎志清没回去。
他说他差一点就能完成什么东西云云,等他成了再回去。
黎家看他有事情要办,就改了口,说等他们家崽子想好了再过来接他回去。
这一等就又过了几年时间,黎家人问自家那长大的崽子他到底怎么个想法。
他说自己也不明白,黎家无奈,说那至少先生一个娃吧,旁人在他那个年岁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最后他娃也没生,再后来,他明确放弃了家族军选,抛却了世俗权力,彻底走上修行的道路。
他总是以自己是黎家人为傲的,黎家匡扶社稷,犹如大夏的保护神。
是大王的鹰犬不假,但同时他们也有自己的志向,并非是指哪打哪的工具人。
她却总说他是家族的鹰犬,他们家族亦是大王的鹰犬。
她不知,自己错得离谱。
他心目中的家族,那是守护神的化身,她嘴里的家族,那是利益的结合体。
当真是
沈亦白暗自哂笑,现在想来,自己其实真是很可笑的。
自诩自己洒脱,求了真道理,何尝不是一种不负责任,不讲道义,不讲恩情的表现呢。
她被师父和师兄护在身后,可以什么也不管不顾,只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他不可以。
他家族对他寄予厚望,他有千万人的利益要顾,不能只做自己。
风游照拂了白龙山,想到了整个大夏,温追保护了家族,延续了血脉,黎志清更是在此时此刻还一直领导着黎家。
他们分明都是志向高远,沉稳扎实,一步一步做着自己能做的事。
而她就只是一张嘴而已。
啥也没干呢,就被人打成了炮灰,这要不是回了魂,当真就是一无是处,毫无建树。
旁人要是问起她,都只会评价说是白龙山尹仙尊的徒弟,盖凡的师妹,其余,什么也不会有。
最多就是一串事迹,而且罄竹难书,讲她是怎么放肆,怎么狂妄,怎么大言不惭的。
沈亦白松下肩膀,有一丝泄气。
“突然觉得,黎仙尊还是挺厉害的。”
黎志清微微后仰,她总在戏谑自己的时候喊自己黎仙尊,但这句里的黎仙尊,莫名不是那股味道。
“你有没有觉得我不可理喻。”
“没有。”
一秒都没到,沈亦白被这速度突兀逗笑了,顿时心思松了几分。
知道他不是说的真心话,可她内心还是十分舒适。
一声叹气,心里软得不行。
“你凑近一点,我好像看见你这脸上有丝裂缝?”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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