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也不是不爱美色,可环绕身边的这些美色,仿佛都是妻子计谋的一部分,最终目的是驾驭他。

    这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回家的时候愈发少,简诗语的心结也越来越重,加之简家添乱,最后那两年,夫妻关系冷淡如冰,会有那个早产的孩儿,也是因为两人都想要嫡子。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愿意她那么凄惨地死去,愿意她执拗地活着。

    他在外拼死杀敌,为的就是保护身后的百姓,保护家人,她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他女儿的母亲,却为了给他生孩子,在他眼前流干了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就像那些被北蛮子戳穿肚皮,挂在树上的妇人。

    害她的是那两名侧妃,也是她先害了她们,可做为丈夫,他真能置身事外?真觉得与自己无关?

    愧疚感铺天盖地而来,倘若不是嫁给他,她的心病也许不会那么重,也许美满安稳。

    如果不是实在厌恶简家,连她第三条遗愿也会答应。

    对于那两名侧妃,他也尽力补偿,请了朔北最好的大夫,送了许多名贵药材,然而还是没能挽回她们的性命。

    终其一生,简诗语大约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想知道,在娘家学了所谓的御夫之道,就生硬地套在他身上。

    他也不敢跟她剖白心迹,因为她很可能转头就告诉简家,成为简家拿捏镇北王府的一个大把柄。

    “守宁!”

    贺芳亭扯着他的衣袖,“你不是想带我夜游北安城么?走,现在就去!”

    邵沉锋回她微笑,“好!”

    次日就是范长史算出来的吉日,果然大吉,下了数日的雪停了,天空晴朗,像水洗过一般清透。

    邵沉锋是镇北王,同时兼任邵氏族长,率宗亲们开了宗祠,亲自添上贺芳亭母女的大名。

    跟别人家的宗祠一样,邵氏宗祠也不许女子进入,但有爵位者例外,因而叶老王妃、贺芳亭、邵静姝、贺容璎都进去了,个个盛妆华服,按着法师的指点,恭恭敬敬地给祖先上了香,完成了礼仪。

    这样的场合,邵静姝也换回郡主服制,眉眼精致,清丽无双,又因长年习武,还在战场上厮杀过,有着常人难及的强大气场。

    贺芳亭真是越看越喜欢。

    贺家也是将门,她年少时,也曾做过女将军的梦,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何其快哉!

    可惜不是练武的料,祖父说她再练也只能当小卒,一次就没那种。

    出来后,叶老王妃先行,贺芳亭拉着两个女儿慢了一步。

    回头看宗祠,笑问邵静姝,“姝儿,你看见了什么?”

    邵静姝莫名其妙,“看见宗祠。”

    贺芳亭:“女子不许进宗祠,这是为何?”

    邵静姝:“不知道,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规矩。”

    贺芳亭:“我们能进,又是为何?”

    邵静姝感觉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又想不出重要在哪里,谨慎地道,“因为我们有爵位。”

    贺芳亭微笑,“那说明什么?”

    邵静姝答不上来,很有求知欲地道,“请王妃赐教!”

    贺芳亭看向贺容璎,“璎儿知道么?”

    贺容璎神情骄傲,“当然知道,说明咱们很厉害!”

    总有些人当她傻,说话的时候不避着她,刚才娘和祖母、姐姐在前面,她在后面,就听见有人嘀咕她既非邵家血脉,也不姓邵,为何能上邵氏族谱?

    她转过头说因为王爷愿意,因为她是长乐郡主,那些人就吓得躲到后面去了。

    哼,怂包!

    贺芳亭笑着拍拍她的小脸,“是是是,咱们璎儿最厉害!”

    顿了顿,对邵静姝轻描淡写地道,“说明皇权可以凌驾于规矩之上。”

    邵静姝怔了片刻,深深一揖,“多谢王妃娘娘。”

    贺芳亭扶她起来,“皇权又是什么呢?”

    从来没有人教过邵静姝这些,她还是答不出。

    贺芳亭压低声音,“皇权并非天授。皇权是力量,世间最大的力量。反过来,世间最大的力量,就有可能成为皇权。”

    邵静姝大受震撼,同时大惑不解,“您为何跟我说这个?”

    莫非自家真要造反?

    父王想反,祖父早看出来了,经常骂孽子狗胆包天,天狗想吃月亮,又叮嘱她不许到外面乱讲,她还没活够,当然要保守这会杀头的大秘密。

    可就算真要反,这种学识,似乎也不该教给她。

    贺芳亭一笑,“只是想让你知道,力量有多重要。”

    姝儿已经有了力量,但她自己好像还浑浑噩噩,并不知道能用这力量做些什么。

    邵静姝:“多谢!”

    力量的重要性,她早已明白,如果她没有力量,就算她是镇北王的女儿,也当不了将军,不能让手下人心服口服。

    可继母特意在此时说出,似乎别有他意。

    是什么呢?

    没等她想清楚,二婶金氏、三婶彭氏就迎上来,遂暂时搁置。

    祭拜完天地祖宗,镇北王府大开银安殿,宴请三亲六故、北安官员,以及朔北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也是贺芳亭作为镇北王妃的首次亮相,与邵沉锋并肩坐在正殿主位,接受了众人的拜见。

    “拜见镇北王、王妃娘娘!”

    虽无文武百官,这呼声也是浩浩荡荡,似乎要冲破了屋顶。

    贺芳亭坦然受礼,忽然深刻地理解了邵沉锋为何打小就想造反,坐在高位受人朝拜的感觉,确实很好。

    也深刻地理解了皇帝为何非要铲除镇北王府,这就是个小朝廷啊。

    能任命朔北各府衙官员,危急时能截留税赋,能招募兵勇,能养十多万将士,如同国中之国。

    虽然以前她就知道镇北王府很特殊,但此时才真切地体验到。

    如果她是皇帝,可能也忍不住要对镇北王府动手。

    而如果她是镇北王,大概也会想试一试自己的屠龙技。

    现在她是镇北王妃,也能试。

    一句话,权力动人心呐。

    谁说爱权力的只有男人呢?她也爱。

    邵沉锋怕她不适应,很注意观察她的神情,却见她泰然自若,眼波流转,瞬间明白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诸位免礼!”

    贺芳亭也跟着说道,“免礼!”

    “谢王爷王妃!”

    众人这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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