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您在想什么呢?”

    见她一直沉默,青蒿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是想着怎么杀谢梅影,她有好点子。

    贺芳亭轻叹一声,“我想祖父、祖母了。”

    自从他们去世,世上再没真心爱护她的人。

    虽然还有宇儿、璎儿,终归不一样。

    江止修这个夫婿,是祖父祖母为她精心挑选的。

    祖父说,世家大族忌惮她的身份,纵然勉强嫁进去,以后也不能顺遂,不如找个没有底蕴的寒门贵子,一来圣上放心,二来不会受夫家欺凌。

    她再用嫁妆慢慢培育夫家,过上些年,圣上老迈,不会再记恨当初的事,夫家也成大族了,她就能成为尊荣的当家主母,不比别的郡主差。

    选中江止修,是因他才学出众,未来可期,又有文人的傲骨,性情还有些倔强,如果无人扶持,在官场上走不长远,她可以做那个扶持的人,两相得宜。

    当然了,容貌这一项也有所考量,江止修颀长俊美,能用玉树临风来形容,祖父那般挑剔,也认为他配得上自家孙女。

    祖母则说,江止修看她的眼神很亮,是一见钟情,有这最初的情份在,就能渡过往后漫长的时光。

    他们什么都料到了。

    只是人心易变,江止修变心的日子来得太早。

    回到春明院,孔嬷嬷听青蒿说了松荣堂的情形,大骂江家无情,末了擦着眼睛哽咽道,“世事弄人啊,芳姐儿,你本该是大昭皇朝最尊贵的郡主娘娘”

    贺芳亭止住她,“嬷嬷,这样的话,再也休提!”

    孔嬷嬷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不提,不提了!”

    贺芳亭让她下去歇息,自失一笑。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她的处境会比现在好得多。

    她的母亲福庄长公主,与先太子是同胞兄妹,皆是先帝与先皇后所出。

    先太子若能顺利继位,福庄长公主地位上升,她也将水涨船高。

    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人力无法预测。

    先帝晚年重病,当时的二皇子联合四皇子,与先太子相争,期间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二皇子、四皇子身亡,先帝以为是先太子下的手,一怒之下,将先太子囚禁。

    先太子从小受到父母的宠爱,接受不了这种处置,在院墙上血书“冤枉”两个大字,带着妻妾在后院纵火自焚。

    先皇后得知这消息,当场亡故。

    先帝也吐了血,命令有司严查,然后发现,先太子真是冤枉的,二皇子、四皇子是被五皇子谋害,当即下令斩杀五皇子,为三个儿子报仇。

    这样一来,就只剩了苏妃所出的七皇子。

    先帝立他为太子,随后也驾崩了。

    短短数日之内,福庄长公主接连失去兄长、父母,痛不欲生,她怀疑这些事情与七皇子有关,对他多有诘难。

    七皇子,也就是新皇,总是表现得诚惶诚恐,让人觉得福庄长公主无理取闹,还一再加恩她,各种赏赐流水一样送到她的宫殿。

    大臣们皆赞新皇宽厚仁慈,但明眼人都知道,新皇不待见福庄长公主。

    又过些时日,镇北王奉旨进京,对福庄长公主一见钟情,当众求娶。

    福庄长公主却不愿意,大闹金殿,让新皇和镇北王都颜面大失。

    新皇动了肝火,跟福庄长公主大吵一架,骂她自私自利,不顾家国大义,镇北王也连夜回了朔北,放言高攀不起,再不求娶皇室女。

    这事过去后,新皇对福庄长公主的厌恶就摆到了明面上,也不管她的婚事,随她自生自灭。

    从此京中无人敢娶福庄长公主。

    直到长宁侯从西境回来,才替三子求娶,福庄长公主也没有太多的选择,就嫁到了贺家,常年郁郁寡欢,疾病缠身,终是芳龄早逝。

    她一死,上一辈的恩怨也似乎随风飘散了,皇帝没有打压贺家,也没有收拾贺芳亭这个福庄之女,还在她出嫁前,破例封她为郡主,赏赐了一些嫁妆。

    本朝惯例,公主之女只能为县主,皇子、王爷之女,方能封郡主,皇帝用这样的方式,显示自己对福庄一脉心无芥蒂。

    但给她的封号是顺安,可以理解为顺意安宁,也可以理解为顺从,方有安宁。

    朝中都是人精,从这些细枝末节上,看出皇帝对她的不喜,因而她的婚事也高不成低不就,让贺家两老颇为烦恼。

    江止修的出现,解决了这个难题。

    某种程度上,她感谢江止修,感谢江家,他们有时失了分寸,她也一笑置之,选择包容。

    可兼祧两房,是她包容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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