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贺芳亭说得对,他有眼无珠。

    贺芳亭笑道,“不敢妄称精通,只是略懂。不过,最后两题,山长还是不要出算术为妙,否则,我胜之不武。”

    方山长深吸口气,“多谢郡主娘娘提醒。”

    喝口茶水平息一下心情才道,“第九题,请郡主娘娘背诵一段典籍。若由老夫指定哪一段,只怕又有人怀疑舞弊,不如劳烦岑先生。”

    岑先生是石崖书院的大儒,性情最是刻板,不容易被贺芳亭拉拢。

    一名马贩小声道,“老大,他点你呢。”

    络腮胡:“听不见。”

    心想这题看似简单,其实很难,因为是个死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无法临场发挥。

    与之前两道算术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贺芳亭也知这题的难处,她看的书虽多,也不敢说看尽了世间书籍,更不敢说全都能背诵,做好了输的准备,笑道,“岑先生,请!”

    反正她已经赢了八题,稳操胜券。

    岑先生也不推辞,向她微一点头,言简意赅地道,“资治通鉴,秦纪三,二世梦白虎啮其左骖马。”

    贺芳亭:“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

    这可真是巧了,万万没想到,他会选资治通鉴,这是她常看的书。

    而且还选她最熟的秦纪,若选的是周纪或汉纪,她都只能认输,秦纪还能试一试。

    一直背到“以黔首葬二世社南宜春苑中”,岑先生叫停。

    又让比试的莫先生背秦纪二中的一段。

    莫先生博闻强记,也流畅背完。

    十位先生宣布这是平局,目前为止唯一的平局,但方山长并不感到欣慰。

    须知,熟读、熟记典籍,是先生们的基本功,不是贺芳亭的。

    在自己的基本功上跟贺芳亭打成平手,并不值得高兴。

    莫先生也没什么喜色。

    第十题,方山长决定出大招。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请郡主娘娘试论之。”

    贺芳亭神色微沉,这是一道策论题。

    这一句取自“大学”,原意是修养自身的品德,在于端正心性,如果心里有怨愤,心性就端正不了。

    显然是在影射她。

    策论也不是谁都会写,更重要的是,她一个被皇帝忌惮的郡主,就算会写策论,又敢不敢写?

    写得差了,这一题赢不了。

    写得好了,等同于在皇帝面前招摇。

    看出个中奥妙的,都想顺安郡主这一题只能输。

    一名马贩小声道,“京城人心眼真多。”

    络腮胡一哂,“白费心思。”

    顺安郡主敢出这场风头,就说明所有事情她都考虑好了,哪还会瞻前顾后?

    方山长自以为得计,面露微笑,“郡主娘娘若是累了,不妨离去。”

    于学子而言,策论,才是最要紧的。

    书院只要赢下这一题,前面输的都不算什么,最多被人嘲笑几句。

    一两个月后,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贺芳亭也扬起笑脸,“多谢山长关怀,我不累。”

    沉思数息,磨墨起笔。

    江嘉宇看着场中奋笔疾书的华服女子,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这个人,真是他的母亲么?

    他的母亲,竟这般聪慧?胜过书院诸多先生?

    为何他从不知道?!

    然而很多画面浮上心头。

    幼时,母亲为他启蒙,教他读书写字,在他眼里母亲无所不能。

    慢慢长大,家里延请先生,正式进学,父亲也不时教导,他渐渐觉得,读书是男儿的事。

    正如科举入仕、为官作宰也是男儿的事。

    女子只需待在家里,管好中馈即可。

    认不认字、有无学问,并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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