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在西郊云雾山顶峰,终日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马车只能到半山腰,之后就要骑马或换乘小轿,不管哪一种,都不太舒服。
李壹秋坐在轿里,颠簸得想吐,暗想贺芳亭真是有毛病,京城附近寺庙道观那么多,她偏来这白云观。
又没名气,路还不好走。
贺芳亭是骑马,掀开轿帘关切地道,“璎儿,还好么?”
小时候,璎儿很喜欢陪她来白云观,从八岁起,忽然就不喜欢了,说是蚊虫多,还有蛇鼠,她害怕。
山上确实多蛇虫鼠蚁,她心疼璎儿,便也不强求。
只是有点遗憾。
母亲福庄长公主喜欢白云观的清幽,在世时常带她来,她也喜欢,所以才会带璎儿来。
可惜璎儿只喜欢了几年。
李壹秋一脸乖巧,“娘,我无事,不用担心!”
贺芳亭见她捂着肚腹,知她难受,恰巧这里地势平缓,还有条小溪,便传令歇脚。
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上山。
到了山顶已是黄昏,雾气更浓。
李壹秋坐在轿里往外看,只觉心惊胆颤,像是误入了恐怖地界。
浓重的雾气中,似乎随时会飘来一个什么玩意儿。
再一抬头,看到一座古朴的道观,道观两边挂着白色灯笼,显得鬼气森森。
她知道那是白云观,但还是怕得抓紧了轿帘。
这什么鬼地方啊!
白云观的住持玄庭道长仙风道骨,带着徒弟们出门迎接,徒弟也只有六人,加上他共七人,这就是白云观的所有人员。
老远就笑道,“郡主可算是来了,贫道已等得着急,再不来,我等便要下山去寻。”
贺芳亭笑道,“是我来迟,劳道长久候。”
她幼时便与玄庭道长相识,算是熟人,下马与之叙话。
玄庭道长知她疲惫,也不多说,浅谈两句便道,“早些歇息,明日再来观里。”
贺芳亭行了个拱手礼,“道长也早些歇息!”
带了女儿和一众下人,转去白云观南侧。
白云观并不大,只有两个小客院供居士住宿,但贺芳亭财大气粗,早已在旁边盖了座院子。
外管事青杉打头阵,昨日就带人来收拾好了。
饭菜、热水已备齐,洗漱后,母女俩坐下吃饭。
李壹秋原先的计划,是先跟贺芳亭修复几日感情,待时机成熟,再劝她不要和离。
但这鬼地方她真的不想多待一天!
吃了几口饭,便笑道,“娘,外祖母当年一定很疼你。”
贺芳亭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惆怅道,“是啊。”
母亲时常处于痛苦中,无法自拔,可对她也是尽了全力。
李壹秋又道,“娘对我和哥哥的心,跟外祖母对娘的心,想必都是一样的。”
贺芳亭顿了顿,看她一眼,道,“是一样。”
李壹秋面带恳求,“之前那些事儿,爹错了,我和哥哥也错了,不该伤你心。娘,原谅我们这一次,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分开啊!”
贺芳亭放下竹箸,转身出去。
任由女儿怎么叫都不回头。
是她的错,竟然存了奢望。
心里实在难过,叫开白云观的门,跟玄庭道长谈了半夜南华经。
玄庭道长困得眼都睁不开了,迷迷蒙蒙地道,“什么是道?道是无,道是空,道就在脚下,道就在心中!心之所向,即是大道!”
贺芳亭愣了半晌,喃喃道,“我悟了,多谢道长。”
告辞回去。
等她走后,玄庭道长的小徒弟玉诚不解地道,“郡主悟了什么?”
玄庭道长打个哈欠,心说总算能睡觉了,嘀咕道,“爱悟什么悟什么,我哪儿知道。”
贺芳亭回到自家院子,决定明日就送女儿回京城。
但心里终是不舍,睡了会儿披衣起来,借着月色,不知不觉走到女儿窗前。
呆站片刻,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刚要走,忽然听到女儿说话,以为是跟自己说,下意识靠近窗口。
下一瞬间,听她不耐烦地说道,“你能不能别废话了?她是你江嘉璎的母亲,不是我李壹秋的母亲!”
这是什么意思?!
贺芳亭脑海里仿如划过一道闪电,如遭雷击,全身僵硬。
声音又传出,“哭什么哭?我不想害她,可她如果和离走人,很多事就乱套了,死在江家是她的命!我改你的命运已经很难了,哪还能改她的!”
贺芳亭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唯恐惊动了里面的人。
心里盼望着再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但等了许久,里面都没有再发出声音,刚才像是说梦话。
直到天边微亮,她才踉踉跄跄回了自己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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