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关上卧房的门,贺芳亭脚一软,倚着门柱滑到地上,止不住的发抖。
年少时,她也看过许多志怪传奇,什么狐狸报恩、草木成精、借尸还魂等等,尤以魏晋时期的最为出彩。
但子不语乱力怪神,她以为那都是假的,只是故事传说。
万万没想到,竟然真实存在,还发生在自家女儿的身上!
她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被个孤魂野鬼夺舍了!
难怪与她离心,难怪对她无情,难怪总是帮着外人!
因为那根本不是她的女儿,是孤魂野鬼!
璎儿当时该有多害怕啊,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孤魂野鬼,突兀地占据了她的身躯!
从此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而她这当娘的,对此居然毫不知情,也听不到璎儿的哭喊求救。
还错把那孤魂野鬼,当成女儿去疼爱!
她骂方山长等人有眼无珠,其实自己也有眼无珠。
她不配为人母!
她算什么亲娘!
贺芳亭泪如泉涌,却又紧紧咬着唇,不敢哭出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璎儿的魂魄并未远离,依然留在体内。
还为了她,与那孤魂野鬼争执。
她的小女儿心疼她。
贺芳亭按着自己胸口,满脸都是泪。
璎儿,娘对不住你!
但当务之急不是哭,也不是内疚,是驱走那孤魂野鬼,救出璎儿!
贺芳亭狠狠捶了一下冰冷的地面,咬着牙,强令自己停止悲伤,站起来!
之前她没保护好璎儿,这一回,她拼了命,也得让璎儿重回人间!
扶着门柱站稳,贺芳亭压下狂乱的思绪,仔细回想方才听到的那番话。
那孤魂野鬼也有名字,似乎叫李秋,还是李壹秋?
应该是后者。
它好像还有预知的本事,说死在江家是她贺芳亭的命,因此想要阻止她和离。
贺芳亭嗤之以鼻。
一个孤魂野鬼,有什么资格定她的命?
就算是神明出来说她必须死在江家,她也得争一争。
不过,既然当了鬼,大抵总会有些奇异的法力,所以这孤魂野鬼的预知不能全信,也不能半点不信。
它说改璎儿的命已经很难,也就意味着,在它的预知中,璎儿的命也不好,这让贺芳亭又添一层忧虑。
总之不可掉以轻心,最好让它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咚!”
白云观里忽然传来连绵的钟声,道士们晨起做早课了。
贺芳亭走到窗前,循声看向白云观,心里透亮。
举凡鬼怪妖物,都怕有修行的人,道士、和尚,更是它们的克星!
昨晚它露出马脚,焉知不是被白云观所镇!
是了,它是七年前,璎儿八岁那一年夺舍的,因为从那一年开始,它就推脱害怕蛇虫鼠蚁,不敢来白云观了!
它怕的哪里是蛇虫鼠蚁,分明是道家神光!
可恨自己没有多想,任由女儿被侵占。
也是在那一年,女儿三天两头生场病,总说身上没力气,大夫问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卧床休养,想来那恶鬼是借此避开她,免得露馅。
原先的贴身侍女小福,也因服侍不周被它赶走,换了有些笨拙的小喜。
再往后,女儿跟她就不甚亲近了。
有些事不点破无所觉,一旦点破,回想起来处处是破绽。
贺芳亭悔恨得掰断了一根窗棂,掌心刺破也不觉得疼。
福生无量天尊,请佑我璎儿平安无事!
面朝白云观的方向,贺芳亭虔诚地行了个道家礼。
——
李壹秋也被钟声惊醒,懒懒地翻了个身,心情有点差。
昨晚江嘉璎又跑出来了!
她不知道别人的穿越是怎样,但她的穿越,仿佛不太完整。
江嘉璎的魂魄一直都在,虽然控制不了身体,却能在脑海里跟她哭闹,特别是刚穿过来那一年,日夜不停地哭,吵得她精神萎靡,只好常常装病。
就像一个屋子里住了两个人,她是现任房主,有着房屋的所有权,江嘉璎是前任房主,无钱续费,理应搬出去,却赖着不走,让她这现任房主很是烦恼。
后来她无师自通,在脑海里构建出个小黑屋,把江嘉璎关了进去,才算是过上清静日子。
她最想的当然是挤走江嘉璎,或者弄死,然而做不到。
无论她怎么挤压,怎么咒骂,江嘉璎都活着。
她还哀求过江嘉璎,只要她走,她日日给她上香烧纸,供奉灵位。
但江嘉璎跟个傻子似的,怎么都讲不明白,还说该走的是你。
问她有什么心愿,是不是完成了就会离开?她说她的心愿是赶走坏人,永远跟娘在一起。
这就没法沟通了。
那小黑屋,也不是很保险。
每当她过于疲劳,或者过于兴奋、害怕,情绪不稳,睡着后江嘉璎就会跳出来跟她吵架。
昨天她被山顶这阴森恐怖的氛围吓到,好不容易睡着,江嘉璎就冲出来了,骂她坏,不许她阻挠贺芳亭和离,还说什么娘想怎样就怎样,你这个坏人管不着。
之前她帮着江止修和谢氏姑侄,江嘉璎也是连哭带骂,撒泼打滚,魔音穿耳,说她比鼠蚁还坏。
她已经解释过为啥这样做,江嘉璎就是不听,像个智障。
这么多年了,她怀疑江嘉璎没有任何成长,连骂人都是翻来覆去那几句,不是智障是什么?
“真是阴魂不散啊!”
李壹秋在心里嘀咕。
不过,她能感觉到江嘉璎越来越虚弱,也许再过一两年,就会彻底消失。
这肉身才算是真正属于她。
想到这儿,李壹秋心情总算好了些。
毕竟谁也不愿意脑海里多出一个人,跟得了精神分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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