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大周皇帝,后人称为中宗。

    朕的生父是宪宗皇帝,生母是圣懿皇太后。

    非是朕的话奇怪,实是除了朕的身世,别人的都不好说。

    比如,皇妹胧月长公主的生母就说不好是谁。

    不过她只认母后,倒也好办。

    还有四弟……

    当然,四弟予润很好,他和沈家对朕忠心又能干,且为人心细跟皇后沁心不相上下。

    朕有兄弟三个,他是朕年轻时最为放心信任的。

    予润样样都好,除了有点爱絮叨的毛病。

    每每换季时,他总要从封地寄来满满几箱子养身的滋补品和药材,外加一封近半寸厚的书信。

    里面并无多少正事,全是叮嘱的或是共叙兄弟情谊的话。

    朕忙于国事,真不爱看。

    母后磕着蟹黄瓜子,不满道,“外边的人都说天家无情,但你和润儿的关系多融洽。

    他给你的信好好看,还能拿给朝臣们显摆显摆。”

    朕不懂要显摆什么,但把予润的信给了母后。

    母后才看几页,随意翻翻了后面的内容,就说眼花得紧,转手给了沁心。

    每年上林苑的菊花开时,惠母妃就会从封地回来陪母后过秋天。

    朕想吓唬母后一下。就说等惠母妃来京,朕要告诉她,您不爱看四弟的信。

    但朕是孝子,不能这么做。

    至于沁心,她不是一般的能人。

    不仅能全看完,还能回写一封同样真情款款的信回去。

    朕这一辈子都是叫人伺候的,不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朕乐得给愿意帮朕写信的沁心鞍前马后。

    沁心姓钟,是丞相钟修梓的女儿。

    朕选后时,黄太傅的小孙女黄宝儿和钟丞相的庶出女儿钟沁心都在名册之上。

    若论亲厚,当然是太傅跟朕更为亲厚。

    不过黄宝儿天真娇憨,朕看到她就想到了宫里的几个皇妹。

    所有人都以为朕会册封黄宝儿为皇后,钟沁心为正一品四妃的时候,朕选了沁心为皇后。

    太傅安之所素,什么都没问。

    次日,朕指婚于黄太傅之孙黄宝儿和勇毅公甄致宁。

    甄家家世简单,年轻的勇毅公人品端方,长相俊秀,是为良配。

    太傅按住朕的肩膀,半晌才道,“皇上不仅是好皇上,还是心软的好人。

    既想当好君主,又想当好人。皇上,您的路可要艰难了。

    不过臣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拼死也能给皇上拼条路出来。”

    自此无论做什么,太傅都会站在朕这边。

    即便朕想要做的事如何难办,太傅也只会想方设法让朕想要做的可行。

    朕时常愧疚,因朕之故让年迈的老师抵挡朝堂之上众多的反对之声。

    但太傅似乎乐在其中。

    朝臣忍了又忍,太傅六七十岁的人了,还能逞能几天。

    他们这么想着,谁曾想太傅在紫宸殿上站到了九十九岁。

    那时候钟丞相都病故了。

    为了老师,朕冒着鹅毛大雪连夜去了太傅府探望。

    回光返照的老师手指着天,激动道,“玄凌小儿,我黄文麒比你多活了整整一甲子,哈哈哈……”

    朕也老了,当时没反应过来,再捂嘴也来不及。

    算了,朕这一生见过的胆大妄为的人太多。

    老师是其中之一,但肯定不是最拔尖的那个。

    能用口舌糊弄过去的事,不知道干了多少了,不差这一件。

    那是护了朕半生的老师,朕是大周说一不二的天子,会让他走得不体面?

    父皇走的那晚,老师匆匆地找到朕。

    “殿下,皇上就要不行了。

    皇上偏爱幼子人尽皆知,恐怕醒来就会传位给六皇子。

    虽则皇后娘娘更偏爱您,但六皇子亦是皇后娘娘亲生,紧要关头未必会为殿下尽力。

    殿下既嫡且长,早有人君之范,这时候万不能退让。

    老臣先去多请几位同僚进宫。

    万一皇上犯了糊涂,老臣愿意死谏。

    皇上畏惧人言,其他人在也能给殿下做个助力。”

    别人不信母后,朕是信的。

    从生辰的荷包蛋到监国之权,朕试也试了,看也看了。

    父皇偏心治儿偏心到天边儿去了,母后偏心我偏心到天边儿去了。

    人总会在一瞬间长大。

    按住他的手臂,朕淡定道,“老师别慌,母后心里有数。

    学生信得过母后,也请老师相信母后。”

    朕的老师黄文麒,九十九岁卒,谥号文正。

    ……

    朕因多年劳碌,没有老师的高寿。

    仪元殿内,沁心对着朕埋怨昨天答应的她的事今天就忘了的时候,朕眨眼间天旋地转,一头栽了下去。

    昏倒前朕看到了沁心的神色。

    朕比父皇幸运得多,沁心对朕应该是真心。

    那年春日的太液湖边的凉亭里,几个贵女围着她奉承。

    她从容温柔地和众人寒暄,转头咳嗽了几声。

    见状,贵女们纷纷装作不经意地散了。

    她得意起来也不显眼,唇角微微勾着,脚跟和脚尖轮替地点着地。

    见到朕来行礼问安时,还是那副假面。

    朕才不按规矩来,朕才十七岁。

    “湖边的花叶都被人薅秃了,是你干的吧?你打算拿什么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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