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朕将军来给母后请安,那儿臣先回去了。”
半躺在贵妃榻上的陵容微微睁开眼,“也好,哀家前去更衣。”
乳色软银轻罗长衫换成绛紫色双凤牡丹云锦宫裙。
宝清半跪在陵容身侧,为她系上了一只冰花芙蓉玉佩。
廊下予泓和甄珩说了几句话后又安静了。
连胧月和治儿的笑闹声也随着龙驾的远去而越来越远。
陵容满意地看了看手上精致的玫瑰金贴贝护甲,淡淡道,“请甄将军。”
陵容抚平了衣袖,端坐在罗汉榻上。
她身后是一扇花好月圆的紫檀木蜀绣隔座。
水晶帘外,身着狮图补子绯袍的甄珩举止文雅俊逸地请了安。
岭南与北疆的毒热和风霜没有折损他骨子里文人的气质及格调,更因多年的大起大落使得人更为沉稳。
这样的男人,能引得无数不谙世事、心怀春梦的小姑娘沉沦。
但也仅限是小姑娘而已。
甄珩的语调不急不徐,“今冬的风雪极盛,微臣看到凤仪宫的几丛翠竹都被压弯了。
太后娘娘的殿中温暖如春,可别轻忽了殿外的寒气。
出门时不妨多添一层衣裳,以防一热一凉,最易着了风寒。”
“甄夫人真是有福气。”
陵容闲话家常一般道,“都说甄大人对甄夫人情深意重。
这么多年,除了早先的名妓顾佳仪,甄大人身边再无二色。
今日一见,甄大人对哀家这个外人都能关怀备至,对甄夫人更是——”
“太后娘娘不要打趣臣。”
甄珩颇为无礼地打断陵容的话,“当初是为蒙蔽叛贼而不得已为之。
臣和顾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不过因顾姑娘长得像故人,所以多聊了几句。”
发髻上的珍珠流苏微微摇晃,陵容的眸色冷淡之至。
“是么,顾佳仪长得像谁?”
甄珩顿了片刻,徐徐道,“岭南多瘴气,多毒虫。
若饮食不洁,蚊虫叮咬,一个不察就是死字。
夏天最为难熬,当地的兵丁总有耐不住暑热的英年早逝。
微臣是京城人,更是几次险些熬不过去。幸好靠着蜀中的家信挺了下来。
见信中‘京中有人照拂’的字样,便觉岭南的日子也不是分外难熬。
其实那里除了夏天闷热潮湿了些,花卉草木,四季不败。
每每当季,紫薇花开得烂漫,花色柔美有几分家中春及轩前夹竹桃花的样子。
那花像海一样无拘无束,跟皇宫里精细修剪的稀木名花全然不同。
家里有好几个妹妹,她们都喜欢花草。
臣想着,女儿家大约都喜欢。
安小姐,你喜不喜欢?”
旧日的声音突然在脑中炸开。
“安小姐别怕,我是甄嬛的兄长,甄珩。”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上一世求不得的,这一世甩不开。
炉子上吊着小银壶,里面煮着几个孩子和淳儿要喝的冰糖雪梨。
随着热气散出来的甜蜜蜜的味道远比情话让人心安。
陵容吃够了苦杏仁,也长够了教训。
“哀家是先皇的皇后,你是大周的臣子,我们之间原本就不可能。
甄将军肩负的不仅是自己的未来,更是整个家族的荣耀。
你断了心,破了梦,于你、于你的家族都是好事。”
陵容吐出一字一句都是解了恨意的畅快。
“何况,此生哀家从未对甄将军有情。”
水晶帘外,男子隐约的身形呆木在原地。
长久,他声音虚浮艰难道,“微臣本意不是打扰太后娘娘。
不过担忧寂寂深宫放过了别人,唯独没放过太后自己。
都说沧海桑田,人心易变,但太后娘娘赤子之心如故。
微臣亦是初心不改。
我没有别的才能,外面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甄珩替安小姐挡住了就是。”
此时,新柳进殿来传话,“玉虚真人前来给娘娘辞行。”
甄珩起身告辞,笑容浅淡平和,“微臣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平安顺遂,长乐无极,这便是甄珩对陵容全部的祝愿。
陵容欣然接受。
她的语气称得上温柔入骨,“甄将军慢走,叫福禄送一送吧。”
比起旁的文臣武将,眼前这位是真真是要为泓儿卖命的。
陵容总要给点好脸色不是?
甄珩走后,玉虚真人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刚刚甄珩座位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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