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还在舒展,越来越多关于花可人的罪行被公之于众。
——勾结糜魇,背叛冥司;盗取冥界地形图,暗中泄密给花落;蛊惑冥司小鬼,散播抹黑漓江的不实谣言;甚至……还有一些与不同鬼种不堪入目的肉色画面……
“嗯……”漓江一掌心呼住了自己的双眸……
她只是单纯的想平息事态,顺带着提点提点枫颜,用的还是花可人的头发丝儿和糜魇的密信之类的寻常物件。她能有什么坏心眼?无非就是考虑事情的时候,有那么些许的不大周全。
于是乎……一顶五彩斑斓的硕大绿帽就这么声势浩大的,当着冥界几近七成小鬼的面儿,绿油油地扣到了枫颜的脑门上。
——嗯!还是在枫颜日常办公的地方!还冒着腾腾的绿光!
“阿颜?你……还好吧?”漓江有些惭愧的摇了摇唇,又勉力在脸上堆出一个笑来,殷切的去解捆缚在枫颜身上的红绳。
“有时候,红配绿什么的……也可以很高级的嘛……”她打着哈哈的想缓和一下气氛,却见枫颜仍是一副生死看淡的形容,便又自觉没趣地扭头去看墨绪,讪讪挽尊道:“小绪,你说是吧?”
“无知无觉的当了千百年的冤大头,审案定罪时面子上是会挂不住。”墨绪冷静陈述道。
也不知是不是墨绪的刺激起了作用,才摆脱红绳束缚的枫颜,一溜烟地就挪步到了墙根边边上,紧捂着胸口心如死灰地面着壁,静静淌泪……
——上苍对他的打击是不是有些密集且巨大?
原来,花可人不是挽挽阿姊,她甚至还将挽挽阿姊残忍的害死,他却一直都在善待错了人……
原来,如酥就是挽挽阿姊,他的挽挽阿姊一直都在他的身边,陪了他那样久,还是一如既往的待他好,可他却从未识得眼前人……
是他,没有把握住他们再度重逢的机缘,没有护好他的挽挽阿姊,甚至间接导致自己彻底的失去了她。
在这样沉重的打击之下,全冥界的小鬼还都知道了他的愚蠢,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全冥司尤其是地狱司的小鬼们都知道了,他被那个恶毒的女人百般算计,甚至还被戴上了不计其数的绿帽而不自知……
冥司,他当真还混得下去么?
“墨大人,劳烦您再用几张五雷符箓,救一救颜大人即将枯萎濒死的心吧!”史风雅有些于心不忍的对着墨绪提议道。
“范——无——救——”枫颜的耳朵动了动,那个恨啊——,他挠墙咬牙道。
“相较正午时分的镇魂钉,颜大人这回还是有反应的。”谢必安一副深感欣慰的操心老父做派,安慰史风雅道,“放宽心,你们家大人也许能挺过去。那种符箓是用来劈鬼的,女帝早已提醒过墨绪大人了,少用为妙。”
“镇魂钉不也是钉鬼的么?那几个血窟窿……唔……”谢必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史风雅的嘴。
“诶?小绪,那个也是用来钉鬼的么?你不是说那只是普通的钉子,于鬼有益么?”漓江一脸诧异的望向墨绪,骇然道,“我记得有一颗,你还是往阿颜的脑门上钉的……”
“是有裨益的,怕他魂碎,故特地寻来此物,给他镇镇。”墨绪脸不红心不跳地鬼扯道。
“滋啦——”一声,又一块墙皮被枫颜的鬼爪给硬生生掰扯掉落了。
……
这场盛大的燃香法阵,终在小鬼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声声议论中,缓缓的落下了帷幕。
白衣长发女鬼刚想化作一溜鬼烟,隐匿回她的鬼木林中去,却发觉自己的腿上仍被一双肉乎乎的小爪子扒拉着,不好动弹。她鬼里鬼气的低下脑袋,长长的发触到渊渊肉乎乎的小脸上,渊渊顺势将头一抬,隐匿在漆发里头的是一张惨白的、一半腐皮一半枯骨的鬼脸。
渊渊的面色不禁变得凝重了起来,像是被恶梦魇住了一样。他只觉身子酥酥麻麻,不大好动弹;耳边似是萦绕了时远时近的怨灵呓语与哀乐,还有魑魅魍魉张牙舞爪的暗影。在漆发密密麻麻的缠绕下,远方竟出现了一抹微弱的曦光。那抹微弱的曦光,如流萤一般忽闪忽闪的晃动着,轻盈的触上他的额间,长发女鬼的过往生平尽皆汹涌似潮水般涌入他的脑中。
那是两千七百年前,虞末陶初的事了。战乱纷飞的年代,乞一食的温饱,本就难如升天,遑论乞一家的温饱?
长发女鬼小名秋水,为郭县衙役幺女,年十六嫁于一教书先生为妻。新婚不过三月,虞陶的战火就一路烧至南面,文弱的夫君也被抓去充当了壮兵。
秋水照料着公婆一路北逃,野菜也挖过,潲食也吃过,日子却还是无法过下去。迫不得已,她与同行的痞赖同流,干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秋水自知罪孽深重,流亡一年不到,便在家中处了位姿容中平的温婉女子剪瞳,并与公婆商定,若夫君有朝一日归家,自己便同夫君和离,入庙观伏罪;若夫君遭遇不测,自己便为他守寡尽孝。
寒来暑往,三年又是三年……时秋水二十有六,大陶初立,她的夫君也终于荣归故里。
早在一年前,秋水与公婆剪瞳就辗转回到了郭县,得知夫君即将归家的消息,婆婆乐的是合不拢嘴,同剪瞳一道又是挂红绸、又是买爆竹,公公则眯着眼躬着身到后院磨刀宰羊……一家子一团喜气,就等着秋水的夫君傍晚归来,互诉分离了多年的思念之情。
然而翌日,秋水却吊死在离家百步不到的老槐树上……
渊渊肉乎乎的小脸不由沉了沉,他松开长发女鬼的腿,肉手扶了扶自己的大圆脑袋,似是很头疼的模样。可他没有眼睛,未足月就流掉的鬼胎自然还长不出眼睛,他只能学着大人眨眼的动作,合了合自己的眼皮,两窝深邃细黑的眼窝中有暗淡的碎光浮动。
“鬼姐姐,这么久了,你都没想过重新投胎么?”渊渊奶声奶气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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