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镇西三十里。
群山如黛,河水如绸。
山坡上,坟茔静卧,石碑林立。
在青翠的山峦之下,地势平缓处,有一座占地极广,甚至可以媲美阳宅的坟茔。
此处正是任老太爷的墓地。
墓穴背倚青山。
石碑上刻着任老太爷名字,以及生、卒年月,正对着蜿蜒的河水。
墓地前方,摆着一张长桌,桌上铺着红布,上面摆着香炉、供果等物品。
在长桌一侧,七八米开外的位置,搭起一个简易遮阳棚。
十几名腰间别着洋枪的安保队成员,背着手站成一排。
披着军绿色大氅的年轻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遮阳棚下,时不时站起身,朝任家镇方眺望。
此人,正是任家镇安保队的队长——王宇。
王宇很瘦,长脸,在下巴和锁骨之间,有一道细长的刀疤,纵贯整个脖子,犹如褪色的虾线。
王宇,原名王雨。
脾气爆,性子直,且好勇斗狠。
王宇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任家镇本地人。
他原是一名市井无赖,后因犯了命案,受到清廷通缉。
在逃命的途中,王雨纠集了一伙流民,落草为寇。
因为每次打劫时,王雨总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犹如骁勇善战的将领,因此被手下们尊称为“雨将军”。
后来,王雨一伙人,被北方绿林总瓢把子雨佛爷收服。
王雨觉得自己不配和雨佛爷用同一个“雨”字,所以改名成王宇。
一次,雨佛爷遭仇家暗算,险些丧命,好在王宇及时出现,替她挡了一刀。
脖子上犹如虾线的伤疤,就是这么来的。
因为救治的不及时,伤口出现了严重的感染,王宇开始发高烧。
最后虽然保住命了,但那场高烧,却烧坏了王宇的脑子。
他可以正常思考。
智商和记忆力,也没问题。
就是丧失了绝大部分的语言功能。
自此之后,王宇只能说一句话——都多余了。
后来,雨佛爷将王宇派到任家镇,担任安保队长一职。
王宇身后,站着安保队的二把手——阿威。
阿威身材微胖,身穿米色西装,戴着近视眼镜,中分梳的一丝不苟。
除了二把手之外,阿威还是王宇队长的翻译。
整个任家镇,只有阿威能听明白,王宇所说的每一句“都多余了”,都对应着什么意思。
两辆马车从远处驶来。
队长王宇连忙站起身,朝着马车方向迎了上去。
阿威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见任发父女从车架上下来,队长王宇连着说了两遍“都多余了。”
阿威连忙翻译:“任老爷,我们队长向您问好。”
任发点点头,早已见怪不怪。
随后,阿威又看向婷婷,解释第二遍“都多余了”的意思。
“婷婷小姐,我们队长说您又变漂亮了。”
九叔师徒,常胜、青河五人,从马车上下来。
任发:“林道长,这就是家父的阴宅。”
九叔拿出一捆香烛,交给王宇,嘱咐道:“王队长,一会迁坟时,负责挖土的兄弟,每人给任老太爷上三炷香。”
王宇:“都多余了!都多余了!”
常胜在不远处,听的真真的。
心中有些疑惑。
莫非这安保队长也是道门中人,否则怎么会质疑九叔的专业水平,还说他的安排“都多余了”?
好在二把手阿威及时翻译。
“我们队长说他知道了。”
随后,又转头对安保队成员呼喊道:“队长说了,一会参与挖坟……”察觉到自己失言,阿威连忙换了个说法,继续道:“参与挖土的,都给任老太爷上三支香!”
几个安保队长走上前,从王宇手中接过香。
按照流程,在动土之前,除了要给正主上香之外,还要给周边的坟茔上香,防止孤魂野鬼捣乱。
青河是知道规矩的,从自己的布兜里拿出一捆香,对九叔说道:“三师叔,我去给山坡上的那些墓地上柱香。”
九叔摇了摇头,道:“不用,他们吃不到的。”
说完,又拿着罗盘,忙活了起来。
青河疑惑自语:“没理由吃不到啊?”
秋生抱着臂膀,道:“山坡上那些坟,都是很早下葬的,那时候我师父还没来任家镇呢,他们的魂魄早就被小酆都的鬼差给拘走了,当然吃不到香了。”
九叔回过头,一脸严肃的盯着秋生,训斥道:“闭嘴。”
秋生吓得一缩脖,不敢再说话了。
常胜心道:看来之前送葬汉子执意要在父亲咽气之前,将其送进义庄,应该就是防止小酆都的鬼差拘魂。
酆都城,常胜倒是听过,毕竟是现实世界真实存在的。
酆都城,位于山城市丰都县,据说与冥界首府同名,所以酆都城又被称作鬼城,是一处很有名的景点。
小酆都又是个什么地方?
常胜默默记下了这个关键词。
……
九叔围着任老太爷的墓地缓缓踱步,时而掐指推算,时而查看罗盘。
围着墓地转了一整圈,九叔在石碑前停下脚步。
任发走了过去,道:“林道长,当年风水先生说过,这块地很难找,是一处宝穴。”
九叔点点头,道:“不错,这是一处蜻蜓点水穴,穴长三丈四,得四尺,阔长一丈三,得三尺……”
常胜看向青河,小声问道:“青河师兄,九叔说的是啥意思?”
青河压低声音,解释道:“就是说,这处蜻蜓点水穴,横向一丈三,纵向三丈四,‘得’是指适合棺材摆放的位置。”
常胜听明白了,就是公摊和实际面积的关系。
一尺大约是零点三三米。
长四尺,宽三尺。
常胜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愈发的疑惑了。
总共一平米多点的地方,也放不下棺材啊。
九叔还在和任发说着话。
“所以棺木不可以平葬,一定要法葬。”
又出现了专业术语,学渣常胜,再次向学霸青河提问。
“青河师兄,啥是平葬,啥是法葬。”
青河:“平葬很常见,就是将棺木横向下葬,法葬是指棺木竖着下葬,不过法葬很少见,我也只是听说过。”
青河有些疑惑,难道常师弟在纯阳派山门时,师门长辈没教过他风水堪舆方面的常识?
常胜脑海中浮现出一具棺材竖立在泥土中的画面。
合着任老太爷,这么些年一直在罚站?太惨了点吧?
墓碑前。
听完九叔的分析后,任发比了个大拇指,由衷称赞道:“了不起,林道长,当年先父下葬时,那位风水先生确实说过,先人竖着葬,后人运势旺。”
九叔蹲下身,抓起一捧黄土,打量片刻后,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他回头看向任发,问道:“任老爷,尊父下葬后,运势是不是反倒不如从前了?”
任发点点头,叹息道:“这二十年来,我们家的运势确实越来越差,要不是小妹时常关照,许多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
任发口中的小妹,自然是雨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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