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君逸细细品了品‘本就该’三个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静默几息,他还是道:“你大概不太了解我,……我从没有拿自己去做奖赏的习惯。”
什么叫‘本就该’?
他嗤笑了声,“所有事,都只看朕想不想,没有什么‘本就该’。”
恢复的自称,像是在提醒她,他的身份。
一字一句,言简意赅。
姜翎月先是一怔,旋即点头,“我记住了。”
没错。
他是帝王,还是手握实权的帝王。
‘本就该’,这样的词确实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她附和的爽快,但面前男人似乎一点也没被取悦到。
月色下,姜翎月清晰看见,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定定的注视着自己。
那眼神绝对不是愉悦。
他的指腹依旧在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用着十分漫不经心的姿态。
姜翎月有些忍受不了,她抿了下唇,正要说话,面前人却率先开了口 ,“今天出宫玩的开心吗?”
“……”姜翎月心微微提起,勉强稳住心神,道:“尚可。”
“尚可…”祁君逸低低重复了声,忽然道:“有没有什么想跟朕说的?”
果然!
这几乎就是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庄园发生的一切。
姜翎月心里直叹气,根本生不起隐瞒的心思,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坦白。
最后道,“我并不知陈子泝也在,我们是无意撞见的……当时我差点跌跤,他才伸手扯了一把,并无其他逾礼之处。”
祁君逸默不作声的听着,直到听见‘扯了一把’时,扣住她手腕的手,微微用了些力。
黑暗中,姜翎月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他近在咫尺的目光确是冰冷一片。
对视不过一眼,她便招架不住避开他,口中慌张解释,“真不是故意的。”
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岂敢失了分寸。
祁君逸嗯了声,没了下文。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姜翎月浑身发毛。
“恒之,是不是该用…”她生硬的转移话题,可才开口,嘴唇就被摁住。
“不急,”他顿了顿,终于艰难开口,“姜邵所说的家庙,……你曾决定要跟他私奔?”
像是听见什么惊天骇闻,姜翎月大惊失色。
“不是私奔!”
她没想到他竟然不知此事。
毕竟他连酒窖那夜都知道。
可转念一想,酒窖那夜,锦玉锦书寻她时动静太大,农庄上下知道的奴仆不少,虽然下了禁口令,但透出风声不算稀奇。
而姜家毕竟是百年大族,忠仆无数,身为姜家大小姐,她连夜出逃的事情太大,沈氏担心影响到自己女儿的声誉,用了雷霆手段直接将她押入家庙。
除了几个心腹外,没有人知道。
她在姜家又本就是透明人,不受关注。
三日后,选秀圣旨一出,她直接入了宫。
那夜的事更是被摁的死死的。
御龙卫没查出来,实属正常。
所以,他真的是今日才知道,她曾……
——这才是他这么不对劲的原因所在。
转瞬间,姜翎月恍然大悟,她半点都不敢犹豫,飞快解释道:“真的不是私奔!”
“只是沈氏当时步步紧逼,她的内侄住进了姜家,而我父亲和兄长们冷眼旁观那纨绔日日围着我院子打转,他们毫无顾忌的让我害怕…”
“…姜家于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再待下去,只有被迫嫁进沈家这一条路。”
她仰着头,目光灼灼,“陛下,换做是你,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做?
这样的问题无需多问,祁君逸当然知道,她做的不算错。
那样的处境下,再离经叛道,都算不上错。
但,她竟然想过跟陈子泝夜奔。
这样的事实,依旧叫他恼恨到五脏俱焚。
聘则为妻奔为妾,她下决定的时候,想没想过自己面临的是什么。
若沈氏没有发现,若她真的顺利出逃……
陈子泝当真会娶她为妻
这个答案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信陈子泝。
信任到,愿意拿自己未来去赌他不负自己。
他们两情相悦,互相奔赴,最后却在重重磨难下不得不分开。
那他算什么!
祁君逸心痛如绞,抚摸她唇瓣的手猛地一紧,掐住她的下颌,恨声道:“真爱啊你们。”
“……您误会了”姜翎月如何敢认,她语气坚定:“那只是无奈之中的选择。”
“是吗?”祁君逸咬着牙笑了,“现在朕过不去这个坎,你说怎么办?”
他笑意森然,眉眼间全是戾气,“杀了他好不好?”
“不可!”姜翎月急声道:“他并无错处,您乃当世明君,岂能滥杀无辜。”
…无辜。
“他敢对你动心思,也配说无辜!”祁君逸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实话同你说了吧,就凭你们之间那段往事,他一日不死,朕一日寝食难安,只有杀了他,你我之间才能好好过。”
说着,掐住她下颌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脸捞起,看着她的眼睛,道:“月月,朕若杀了他,你心不心疼?”
字字句句,杀意凛然。
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要杀陈子泝。
姜翎月只觉得毛骨悚然,那森然的杀意顺着血管,进入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不、不行的,”她齿关都冷的在打颤,“你别杀他…”
祁君逸武功不弱,夜视能力极佳,但他此刻却深恨自己能将她眼里仓惶尽收眼底的目力。
“心疼?他叫你这样心疼,你还觉得他无辜吗?”他声音一下子变得温柔极了,“月月,你让朕如何相信,你们之间没有情意。”
他道:“杀他,会冤枉吗?”
姜翎月连连摇头,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她强忍慌张,努力挤出一个笑,“不是心疼,我真的不喜欢他了,你相信我可以吗?”
她笑的难看极了,祁君逸凝眸深深的注视她几息,“若朕非杀他不可呢?”
是那种难以转圜的语气。
皇帝要杀一个人,会有多简单,沈家满门就是现成的例子。
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姜翎月一颗心被绑着直直往下坠,跌入深不可测的谷底。
她眼前出现那年桃花树下,冲着自己笑意温然的少年。
没一会儿,温然少年消失不见,成了眉眼冷峻的青年。
最后,又变成浑身是血……
姜翎月猛地闭上眼,“那我这辈子都会放不下他。”
下颌的手猛地收紧,“你说什么!”
“我说,”她嗓音嘶哑,“他要是死了,那我这辈子都会放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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