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枕无忧吗?长念眼睛有点红,她的高枕无忧,难道必须架在别人的性命之上?明知道是无辜的人,也要硬踩着人家的尸骨往上爬吗?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然而,叶将白却像是很习惯了,满目鲜血也没有半分不适,扶她起身,一同退出审堂,远瞧着唐太师跟出来了,便道:“殿下辛苦,随我们一起去用膳如何?”
日头当空,已经快到午时,长念的确是肚子饿了,但她不想吃这顿饭。
“今日出宫,还未及去与母后请安呢,我也该早些回……”
“殿下不必担心,等用过午膳,在下送殿下回宫。”叶将白微笑,“况皇后娘娘向来有午休的习惯,您现在回去,也请不了安。”
说着,半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欲往外挪的身子给压了回去。
长念身子有点僵硬,还未再反驳,这人就已经转过头去朝人拱手:“有劳太师,叶某已经备下薄酒,还望太师给个颜面。”
“国公客气。”唐太师哈哈一笑,“有段时间没叙旧了,也该找个地方聊聊。”
“是。”叶将白颔首,侧身就作请,“太师、七殿下,往这边走。”
唐太师微微一顿,只一瞬,就恢复常态,笑道:“殿下也去?”
迎上他的目光,赵长念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就想摇头。
“殿下与我也算是有些交情,这个时辰了,不请他共进午膳可说不过去啊。”叶将白失笑,很是轻松地抓了长念的胳膊,半扶半拉地把她往前头一带。
得,说什么都晚了,赵长念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跟着走。
朝中两位重臣要谈事,她一个皇子,还是一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是怎么都不该在场的,唐太师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蹭饭碍事的傻子,虽是带着笑,但她浑身都不舒服。
刑部里头就有单独的阁楼,二楼之上就有厢房酒席,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有好多长念都是头一回见,她顶着皇子的名头,在宫里的吃穿用度却都是在规制之内,少有小灶花样,因此也没什么见识。
叶将白显然是知道这一点,故而一坐下,就开始给她介绍菜肴,用料都不铺张浪费,但厨子手艺很好,色香味俱全,引得人食指大动。
“那,我就不客气了?”长念咽了口唾沫。
叶将白慈祥得仿佛一个老父亲,温柔地给她夹着菜,时不时也招呼一声唐太师,让他别客气。
唐太师神色复杂,看着他亲亲热热地给七皇子盛汤,又看着他拿了自己的手帕给七皇子擦嘴,一口气没咽对,连连呛咳。
“太师怎么了?”长念大快朵颐之余,还抬头关心了他一句,“要喝茶吗?”
“不必。”唐太师笑道,“老夫只是觉得国公温柔体贴,实在是良婿之选。”
此话一出,长念立马看了叶将白一眼。
对啊,国公今年也是二十好几的年岁了,年少得志,位高权重,按道理说怎么也该姬妾成群的,可他到现在别说正妻了,连个红颜知己都没听说有。
下意识的,长念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胯下。
叶将白:“……?”
他这是,被个娘娘腔给鄙视了?
气不打一处来,叶将白放了筷子,对唐太师道:“承蒙太师看得起,若是有良缘,介绍一段给叶某也无妨啊。”
“哈哈,国公的姻亲,谁不想攀?”唐太师举了举酒杯,“但叶家老爷子高傲得很,轻易不与人说话的,老夫也没机会去他老人家面前进言。”
叶家也是世家贵胄,但与北堂家的团结不同,叶家家门散落,血脉不和,叶老爷子醉心丹药,不问外事,故而就算有闺女想塞给叶将白,那也得经历九九八十难。
叶将白唏嘘:“别说太师了,我最近想去请安,他老人家也是不见。”
“国公言重了,您是叶家光宗耀祖之人,哪有连您也不见的?”唐太师捻着胡须,眉目间隐隐有不悦。
叶将白笑着敬了他一杯酒,又说不少恭维话,可唐太师的脸色还是有些阴沉。
长念咬着软糯的肘子肉,瞧着情况有点不太妙啊,她虽然是来蹭饭的,但饭桌上气氛这么凝重,她也没法吃了。
放下筷子,她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太师莫怪,国公受了寒,今日心情不好,难免说错话,还望太师莫往心里去。”
谁都知道这七皇子是个不顶事的,就算在一桌上,唐太师也只当她是个摆设,谁曾想这摆设竟然开口了,仔细一听,竟还是在替辅国公说话。
堂堂辅国公,替人说人话,替鬼说鬼话,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护着他,替他说话,而且这开口的人,尾音还有点发抖。
“若国公委实不能让太师消气,那这一杯,念敬太师。”长念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捏着杯子站起来,挡住了叶将白半个身子。
叶将白错愕了。
身边这人浅蓝的衣料在他眼角晃悠,手里的酒杯颤啊颤,洒了好些酒染上袖口。可她的手一直没放,见唐太师没反应,还固执地继续往前端了端,脸上的笑很僵硬,但到底是一直笑着的,显得有些谄媚。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有一种养出孝顺孩子的欣慰感。
然而,唐太师迟迟没反应,叶将白有些不悦了,赵长念说什么都是皇子,抹开面子给臣子敬酒了,还有人能不受的?
跟着起身,握住长念的手,他浅笑,歉意地道:“七皇子独居久了,与人接触不多,不太懂事,太师多包涵。”
说完,替她将酒杯放去了唐太师手里,再握了握她的腰,示意她坐下,眉目之间,又是愉悦又是责怪。
长念有点不好意思,讪笑着看着他。
这相互在意眉来眼去的,怎么看怎么像一对狗男男。
唐太师都顾不上生气了,满脸错愕地看着这两人:“国公你……”
像是奸情被撞破似的,叶将白眉头轻皱,想辩驳,又略微心虚,眸子回转间万般思绪,再抬眼,便是一副无奈苦笑之态,“太师与叶某也算是忘年之交,有些事情,还望太师莫要说与他人。”
唐太师:“……”
这就……承认了?
不对啊,他记得叶将白是最讨厌断袖的啊,男色不得予名分的律法还是他推动立下的,怎么就突然与七皇子擦出了火花?
再定睛看看,七皇子的确生得清秀可人,外头哪儿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颜色,一切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但他总觉得匪夷所思。
“太师若实在想拜会老爷子,叶某便回去禀上,试一试。”叶将白别开头,似是不敢再与他谈这方面的事,干脆让了步,慌张地道,“等有消息了,便让人去知会太师。”
要是之前他答应,唐太师会很高兴的,但现在,他连笑也笑不出来,只能拱手胡乱应下:“好……”
“来,尝尝这个!”似是已经被看穿了豁出去了,叶将白又给赵长念夹菜,眼里眉间都是数不尽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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