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  7

    再次进入盛府私塾,温思尔颇为惆怅,此时她身旁也有了贴身女使,同旁的女使坐在一起,她腰杆笔直,显得与她们颇为不同。

    其他人还想同温思尔说两句,庄学究就来了,大家向他行礼,纷纷回到自己的位子。

    “温侯爷。”温思尔起身,庄学究挥挥手让她无需多礼,“多年未见,倒是沉稳了许多,真真有了大家风采。”

    “许久不见,庄学究依旧硬朗。”她低声浅笑,“当初思尔少不更事,多有得罪,望学究海涵。”

    “诶,温侯爷多礼了。”庄学究摆摆手,“好了,我们开课吧!”一堂课下来,庄学究挽留了温思尔,温思尔招呼绯衣去整理书盒,从一旁走过时,绯衣见齐衡假意找东西,拖留时间,便多瞧了几眼。

    庄学究留下温思尔是因为她的字如今颇为娟秀,文采也较以前出众,他想知道这些年她师从何处。

    温思尔恭敬地回答道:

    “徐阁老。”

    “好啊!”庄学究点点头,“徐阁老曾是太子太傅,官家对你的教养,是费了心思的。”

    “我也很感激官家。”

    “你是个好孩子。”庄学究说完便走了。

    温思尔敛起笑容,转身要离开,怎知一眼就撞上了齐衡,两人对视着,默默无言。

    绯衣收拾完书盒走向了她,低声了句:

    “姐儿。”她回过神来,对着绯衣点点头,随即看向齐衡。

    “小公爷,一起走吗?”她说。

    他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走,从私塾到园子,一路无言。温思尔偏头悄悄地打量着齐衡,这才发现不仅自己变了,齐衡也变了不少。

    他较以前也沉稳了不少,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摸她的头,扯她的脸颊,句句话带着调侃和说教,似是她的亲哥哥。就容貌来说,他只是长开了些,眉如黑墨,眼似星辰,睫毛微翘,堪得上东京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如稚子般纯净,不像她早沾染了尘埃。

    “思尔妹妹。”他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他抿抿唇似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小公爷之前说的话,思尔说过下次相见便要回复,如今虽过去几年,但终究是下一次。”她盈盈一笑,拱手作揖,“小公爷,恐怕我不能做你的妹妹。”

    “思尔妹妹说笑了!”齐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如今你是官家认得女儿,又在官家身边教养,我如何能做你的哥哥?”

    就算她愿意,他愿意,恐怕皇上也不会愿意有这么个儿子!

    “我同你说笑呢!”她见他憨傻便笑了,他也跟着她笑。

    在她眼中,他这一笑眉眼弯弯,仿若从画上走下来的人儿。真真应了那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殊不知在他眼里,她的笑颜也是极美的。像是那元月里才能见到的新式烟花,绚丽灿烂,让人无法移目,只能心生感叹这太过一闪即逝。

    不过,他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以前她与他亲近,会闹脾气,会撒娇,此时她却同那盛家小六一样,只会叫着他小公爷。

    “思尔以前可是叫我元若哥哥的。”他说。

    “那时我们尚且年幼。”她浅笑着说,“如今我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小公爷同我毕竟没有亲缘,若让人知道我同外男走的近,怕是官家几年的教养就此荒废了!”

    “你以前不在意这些的!”他往前走了一步,她便退了一步,他蹙眉。

    “小公爷,我以前出生武将人家,父母对我教导虽用心,却也随性,我上头又有四个哥哥,不懂男女大防。”她看着他,“少时,我家有变故,父母兄长全部亡故,我被封了侯爵,没有长辈牵制我自是散漫自由。可如今,”她看了眼绯衣,“我是官家的义女,是在官家教养下长大的,若我再行错一步,旁人骂的不止是我,还有官家。”她摇摇头,“我不愿官家被我名声所累!小公爷,往后你也唤我一句温侯爷吧!”

    “不可!”他脱口而出,又不知如何解释,他左思右想才说出自己都不信的话,“你是荣故的妹妹,你便也是我的妹妹,我们……”

    “小公爷莫要胡说了!”绯衣挡在温思尔身前,“您分明知道,姑娘与您绝不可能有兄妹情分,如今再三阻我们离开,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到底是为何?”绯衣是在宫里长大,看惯了王宫贵胄,如今无权无势空有名头的小公爷还不在她眼里。

    “绯衣。”温思尔一句话,绯衣便退下了。“小公爷,我家绯衣着实没规矩,还望海涵。”她作揖,“今日就到此为止,我先走,明日学堂再见。”

    说罢她便离开了,他也无法阻拦。

    “哥儿,我觉着绯衣姑娘说得对。”不为说,“哥儿,以前是觉着温侯爷可怜,护着她,如今她可有官家撑腰,哥儿又是为何放不下?”

    “谁放不下了?”齐衡嘴硬,“走,回去!”绯衣同温思尔回府,见她一路沉默,到了内堂,待她坐下,便一下子跪在她的面前。

    “姑娘,绯衣今日错了。”绯衣说。

    “错哪儿了?”温思尔问。

    “绯衣不该如此同齐小公爷说话,给姑娘丢了脸面。”绯衣伏下身子,“请姑娘责罚。”

    “绯衣,”温思尔抿抿唇,“小公爷是我大哥哥的挚友,他在我家出变故,人人避如蛇蝎的时候,站出来护着我。如今官家认我做义女,外人道我身份抬了,可你得知道小公爷与我有恩,我绝不能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可是。”她抬起头看着温思尔,“小公爷怕是并不是因为大公子才对姐儿好,而是心仪姐儿啊!”

    “心仪?”她一愣,“怎会?”温思尔笑出声来,“绯衣怕是不知我同小公爷多久未见吧!”“那如果以前小公爷便是喜欢姐儿的呢?”绯衣又问。

    “不能够吧!”当初她还是个孩子!

    “绯衣希望姐儿多想想,愿不愿意嫁给小公爷?若是不愿意,绯衣以后便阻了,姐儿不愿做这以怨报德之人,但绯衣绝不能让小公爷误了姐儿的名声。”温思尔撇撇嘴没应,她倒是松了口气,试探地说,“若是姐儿愿意,我们也不需主动,横竖求亲求娶是男人的事儿,我们只要等着。”

    “若是小公爷没这个意思呢?”她一挑眉,状似不经意地问。

    “姑娘家不主动,便是进可攻退可守,误不了名声。”绯衣立即说。见温思尔神情有变化,绯衣继续说:“姐儿是否需要绯衣着人打听小公爷的事?”

    “元若哥哥的事情,汴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温思尔嘟着嘴,“他父亲是齐国公,官拜正一品,母亲是平宁郡主,父母恩爱无妾室,他又是独子,端正清白,不似旁的公子出入烟花酒巷,无妾室无通房,是汴京城姑娘最想嫁的男人。”

    “姐儿说的是旁人都知道的。”绯衣认真地说:“但这些往往不是姑娘嫁人前最需要知道的。”

    “那出嫁前应当知道什么?”温思尔不解。

    “婆家亲缘是否复杂?御下是否严明?齐国公无妾室,是否因为平宁郡主善妒?小公爷无通房妾室,是否又因为父母难相与?小公爷对外名声极好,但是否在家就变了样?小公爷人道聪慧,又是否只是花架子,能否考取功名?”绯衣一一细数,“还有,若是小公爷父母不支持你们的婚事,他是否有能力承担这份责任,为姐儿抗争到底?”她凝视着她,“姐儿,盲婚哑嫁多数是靠媒婆一张嘴,但旁人的话不可偏信,应当多看多听,你可明白?”温思尔忍不住笑出声,她猛地站起来。

    “绯衣,你这模样像是嫁了多少回,一副老人家的口吻!”她调侃道。

    “姐儿。”她叹了口气,“你可知我是怎么进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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