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承芷殇 > 第66章 首次拜会
    【大智慧者,虚怀若谷,刚柔并济。】

    方老夫人顺着声音的方向伸手摸过他的手,轻轻放在手心里拍着叹道:“是啊,你从出生后就身体虚弱,附近的大夫说是先天不足,养不出三岁的。”

    “后来在你不到一岁的时候就险些没缓过来,你娘吓得整天整夜的抱着你哭,好几天都不敢合眼。”

    “你爹说他在外地做生意,听说西府之地有一个道人治病救人好像有回天之力,便在你稍微好了一点后,带上你去了西府。”

    “去的时候是个春天,回来都已经夏深了,不过这个道士也的确是厉害,你爹把你带回来后你便好了许多,只是身子依然弱点,好歹看着能养活了。”

    “你娘高兴的不行,可是谁知道,到了第二年春天你还是犯病了,不明原因的反复高烧,好不容易退下来,过一两天又烧起来。”

    “什么办法都用了,都没有明显的效果。镇上的乡邻说是不是撞邪了,我们便又暗中请了道士,做了道场也不见效。”

    “各种办法都想了,眼看你烧得一天天就要不行了,谁知道半个月后却神奇的好了。再以后,每到春天万物发生的时候,你便会发作一次,这几年……”老夫人回头看着他,没再说下去。

    方远兮自己知道,这几年越来越厉害了。

    以前他只是发烧严重时陷入昏迷,但没有其他的症状,可是从自己十四岁以后,每次发作都是浑身疼痛,每个关节、每根骨头都痛,痛的他恨不能把身上的骨头都一根根的抽出来敲碎了它。

    “唉,我苦命的孙儿,”方老夫人把他揽在怀里,“也不知道奶奶还能陪你熬几次,以后你要怎么办啊?”说着,无神的眼中又流出的两行泪水。

    娘俩正在这儿伤心,小隔断的木门处,有人把门拍的当当的响,方远兮起身给奶奶擦干眼泪,便来到这个拱形月洞门处。

    这个门一般都是他自己进去学院用的,平时极少有人走,现在谁会来?

    打开一看,却是走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王正德,一看到他便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走,跟我来。”

    “王院长,您这是?”方远兮不解的问道。

    “贺老同意你去他小书院了,快跟我去看看。”六十多岁的老人的,拉着方远兮的胳膊往腋下一夹就往外走。

    方远兮拽着月洞门的墙急忙说道:“你一等,我奶奶还在外面。”

    王正德这才往院子里一看,可不是嘛,那方老夫人还坐在外面呢!

    见她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也忘了她看不到,一时不好意思的拿手挠了挠头。

    如果方老夫人能看见这一幕,准会想起三四十年前的他,也是这样莽撞又让人觉得好笑……

    “你说的这个事情啊,确实经常会碰到,很多人往往都是这样做的,平时都是缩在后面,看大家去拼命。”

    “等皇上御驾亲征的时候,他表现的比谁都好,他可以晚上不睡觉,他可以替皇上提前考虑的各种问题,这个时候的这种人表现的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活跃,那么我们就可以说他是小人。”

    “相反君子是什么?君子是不分时候、不分地域也不管对象是谁,他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尽自己的本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去卑躬屈膝的讨好,也不去花言巧语的献媚……”

    王正德领着方远兮匆匆来的小院的时候,正好又是贺老他们每天下午的上课时间。

    方远兮站在窗口的时候有些犹豫了,能够跟随在贺老身边是他的梦想,或者说能够成为贺老那样的人是他方远兮这一生的目标。

    但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是不是应该踏入这一方天地中。

    拽了一把有些出神的他,这个时候的王正德才不会给他退缩犹豫的机会,拉起他的手便带着他跟着贺平来的书房。

    进门看到一屋子的人或坐或站十分随意的围在贺老周围,有些讶异于眼前的场面。

    贺老停下,抬头看着他们说道:“来了,不急的话先一起坐吧。”

    “哎,好。”一路风风火火的王正德此时十分乖巧的拉着方远兮坐在最远的两张凳子上,像是个初初入学的小学生。

    贺老冲两人点点头,或者说冲方远兮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我们读书读到的‘权不损人’,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才能做得权不损人呢?我要怎样才能既奖赏了表现特别活跃的小人,又保证了君子的权利?”

    “这就要大家区别对待了,比如奖赏小人金钱、而奖励君子权利,这样才能让我们手中的权利做到不损人。”

    “那么作为一个好的官员,不仅要做到权不损人,还要做到权不离经,权不多用,要时常保持自己的头脑清醒,要知人,然后还要善任……”

    一个时辰之后,贺老让他的六个学生都自行下去讨论学习,留下方远兮和王正德说话。

    这是贺老第二次见到方远兮,抬头打量他时,却见他也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自己,贺老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方远兮便明白了,贺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他忽然来到这里,十有八九也是冲自己来的了。

    而据他所知,知道他身份的除了那个自己并不确定是谁的夜玄,只有那个人。

    四年前,他丢给自己一个印章,便让自己从一个普通人家被抛弃的少爷,摇身一变成了当今皇上一直在寻找的四皇子。

    而后四年时间,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任他生生死死的在这个小镇上煎熬。

    现在忽然把贺老送到自己身边,他又想做什么?

    想着,他又暗中紧紧攥着挂在腰间的桃木小剑。

    “贺老,我把他带来了,你看……”王正德说着,暗中拽了一下方远兮的衣角,

    方远兮会意,往前走了两步在书桌前站定恭恭敬敬的一礼问道:“贺老您好,我是方远兮,您找我?”

    “知道我找你的原因吧,我没有工钱付给你,作为交换到时你可以从我收藏的几份古卷里选一张你喜欢,补好后就当我给你工钱了,怎么样?”

    贺老看着这个一见面就生好感的孩子,他想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的话,自己的孙子是否也会这般年纪,是不是能够长成这番样子?

    “古卷就不用了,能跟贺老您一起做事,是远兮的荣幸。”贺老抛却他话语中客套的意思,再次以自己多年看人的经验审视眼前的青年。

    目光沉静清澈,既没有矫情的故作清高,也没有浮华的虚伪豪情,四目相接之间依旧四平八稳,用着一种不惹尘埃的干净任你透视。

    “好,这是我收藏的几卷古画,有时间你过来我们一起研究怎么补,我白天没有多少可以静心做这个的时间,我想如果可以你能不能酉时以后过来。”说着贺老递拿出几卷泛黄的古画,十分小心的在桌上打开。

    王正德和方远兮上前看时,但见画卷果然都有些残破,有一份像是被火烧了一部分,有一份是因为保存不当整幅画色彩都氤氲开来,还有一份更严重,直接被撕成了无数片,然后被人有重新拼接起来,还有些地方尚有残缺。

    “《寿王夜宴图》?”王正德看着那张被火烧过的惊讶道。

    他听说过这张画,是前朝的一位书画大家季萧然所作,而这幅《寿王夜宴图》也可以说是他巅峰时期的代表作,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

    至于后面两卷,他就不认识了。

    贺老颇为得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寿王夜宴图》,说来也是缘分,这幅画原本在中原内乱时期被西胡掠去了,那一年我跟随先帝征西,收复葫芦口时在一个小头人住所处找到的,不过当时他家中已经起了火,我只抢下了这十之五六。这两张认识吗?”

    说着贺老满是期待的看向方远兮。

    “这一张难道是《四时华玉山》?”指着被水浸泡过的画卷,方远兮也有些不是十分肯定。

    毕竟画卷损毁的十分严重,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很多地方的颜料都浸染后渗透到了一起,分不出原来是什么。

    “嗯,不错。”贺老捋着胸前的长须,笑眯眯的解释道:“这份也是一个偶然中得到的。”

    方远兮看着这三幅画,一个疑惑浮上心头,便问道:“敢问贺老,为何您收藏的画卷都是损毁如此严重的呢?”

    依然微微笑着,贺老收拾着画卷说道:“我一个将朽之人,要那么多好东西干什么,留着这几幅画也不过是心中有个期望,希望有一天能够见到他复原的那一天,如果不能,就让他们陪我入土,也算是风光大葬了。剩下这个是《游春图》,你看我们先从哪个入手?”

    方远兮上前一一仔细看过之后说道,“从画卷的纸张、染料及手法来看,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试试这幅《寿王夜宴图》。”

    话音未落,脑袋却被王正德从后面拍了一巴掌,训道:“臭小子!一点也不知道分寸,这些岂是你能说画就画的,要跟着贺老先好好学一阵子知道吗?”

    王正德一时怕他水平真的不够,另一点也是想提醒他拖延时间,尽量能够跟贺老多些相处的时间。

    方远兮回头看了眼,却未说话。

    倒是一边的贺老探寻般问道:“你的书画跟谁学的?”

    “我爷爷对书画颇有造诣,他在世的时候家里收藏过不少画卷,而贺老手中的这卷《寿王夜宴图》我见过临摹卷,所以心中还算有数。至于您说的这《四时华玉山》就只是跟爷爷聊时,听他说起过,他对这幅画一直向往不已,说此生如能得见,死而无憾。”

    “嗯,那若你能亲手将它复原,岂不是对他对他的安慰。”

    慢慢点了点头,方远兮心中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能见到这幅画已是不可多得的缘分,如果能亲自参与它的复原,也算是平生一大幸事了。

    贺老见状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吧,我这里有些关于丹青之术的手稿,你且带回去看看,还有两卷临摹季萧然的画卷也一并带回去,好好揣摩一下他的用笔及变化。反正我们这段时间要先研究一下需要的材料,等材料齐备了我们再入手不急。现在你先说说你习过的基本技法。”

    方远兮听了说道:“作画讲究用笔的轻、重、缓、急、粗、细、曲、直、刚、柔、肥、瘦十二法,爷爷教习时主要参考画圣林溪、中原八大家,南派季萧然,北派石大海;用色讲究浓、淡、干、湿、清五目,我习的更偏重于金石画派。工笔人物十八描幼时倒是练熟了,现在也不知还剩多少,花鸟器物因为时常抄录书卷倒未放下。另外写意落墨、洒墨、泼墨各法都略懂,有时也在自己揣摩,只是不太得其法……”

    “嗯,你学的不少,不过我看了你得一些画,都还不算精,也还未能从无穷无尽的变化找到适合自己的一招一式。我们知道的这些天纵奇才可以身兼数家之长。比如季萧然,各种技法无一不精,偏又取舍随心,宛转自如,毫无凝滞之处。”

    “贺老看过我的画?”方远兮实在想不出自己画过什么能让贺老看到。

    “嗯,”贺老微微笑着伸手从旁边取过几卷书,“正是因为看到所以才找你来帮忙。”

    一看是自己为书楼抄的书,方远兮顿时明白。

    想到方才他说的那种“取舍随心,宛转自如”的境界,脸上显出仰慕之色,忍不住问道:“那怎样才能达到您说的那种境界呢?”

    见他的眼神,贺老暗暗点头,让他们都坐下后才耐心的跟他解释道:“各人秉性气质、阅历境遇不同,自然会选择不同的表现方式。概而言之,总要选择和自己心性最为契合的那种,才能得心应手。林溪天生柔弱多情,下笔自然温婉细致;石大海心怀家国之恨,故而满纸萧瑟苍凉。违背本性去追求周到新奇,只会让人觉得虚伪矫饰。所以说,只有真正大智慧之人,才懂得虚怀若谷,刚柔并济。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方式不可以表情达意,因此能做到变幻莫测而毫无滞碍。有时缠绵悱恻,有时冷若冰霜;入则淋漓尽致,出则斩钉截铁。因其广阔,故能多姿多彩,因其真切,故能深入人心。”

    贺老说到这里,陷入沉思之中。

    连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正德都为这艺术可以到达的境界而深深陶醉,为心灵可以获得的自由感动不已。

    半晌,贺老看着方远兮道:“不管什么人,想画出什么变化,总得先把笔墨烂熟于胸,没有谁天生就能做到‘无招胜有招’。你现在的问题,是手还不够稳,心还不够空,才会导致学过的东西纷至沓来,容易扰乱心志。等你把手练到足够稳的时候,心自然也会空起来。到那时,你的心就如一面天地一般广阔的明镜,造化万物都在其中纤毫毕现,还有什么能扰乱你呢?”

    说罢,贺老指指桌角已经准备好的一叠画册:“从明儿开始,你可以先把历代名家画谱临摹着试试。有空就过来陪我聊聊,如果喜欢也可以过来跟他们一起上课,画的事情我们等过了年再试手。”

    一直到了自己的屋子,方远兮坐在桌前看着摆在面前的手稿还觉得有些恍惚。

    他对自己的未来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毕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未来。

    可是,当他梦想中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的动摇了,忍不住的踏出了追逐的那一步。

    他自己都不清楚,当他接过手稿的时候,心中是激动还是矛盾。

    倒是方老夫人明白他的想法,来到他身边坐下缓缓说道:“人心向暖,有喜欢的东西就去追求,命中注定的又如何,起码我们现在过得踏实不是吗?”

    方远兮回头看着她,心生安慰,是啊,起码现在过得充实了不是吗?想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慰。

    打开拿回来的手稿却见里面还有两本权谋之术、为官之道,看样子都是新誊写的笔记。

    难道是拿的时候不小心拿多了?

    方远兮有些疑惑,这应该是他给那些学子授课的内容吧?

    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74_174540/123143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