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之后,春妮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东厢房的门口,内心很是纠结。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踏进这个房门。

    昨天发生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进这扇门,她还是有些胆怯的。

    春妮知道,吴嫂家肯定不是自己的长久之地。

    那只是暂时的收留。

    “你站在门外是想干啥?还不进屋去,等着我来请你呢!”

    房门被打开,大少奶奶站在门内,冷冷的看着她。

    “魁儿困了,哄他睡觉去!”

    春妮低着头,从大少奶奶身边迅速挤过去。

    井魁在炕上一个人跑来跑去,看见春妮进来,高兴的一头扑进她怀里。

    仅仅两天的功夫,他已经和春妮混熟了。

    打了温水,春妮把井魁洗干净,放到被窝里。

    井魁的小手不停的在春妮的胸前摸索。

    春妮有了上次的经验,不敢直接打掉了。

    只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井魁虽然不会说话,但能听得懂,点点头表示同意。

    “从前有座山……”

    春妮把奶奶讲给她的故事挑简单的讲了几个。

    无非是孙猴子、大马牙、还有成精的笤帚疙瘩……

    井魁听着听着,就咬着手指睡着了。

    春妮长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个祖宗哄睡了。

    这浑身毛病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改完,不过今天看起来还是有效果。

    大少奶奶躺在炕稍上,一直默默看着春妮,听着她说一些幼稚的鬼话。

    不过倒是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她。

    看见儿子睡了,她也不禁打起了哈欠。

    “去烟囱后面,把尿盆子拿回来就睡觉吧,别点灯熬油了!”

    大少奶奶懒洋洋的吩咐。

    屋里晚上都要放个尿盆,省得起夜出去不方便。

    春妮答应一声,穿上鞋下地,推开房门,天阴沉沉的,不知道啥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春妮缩着脖子一路小跑,奔烟囱去了。

    刚到跟前,从烟囱后面钻出一个人来。

    身上披着谷草编织的蓑衣。

    “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你了呢!”

    春妮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呀?为啥要等我,我又不认识你!”

    来人嘿嘿笑了:“你咋就不认识我了呢!我是吴士晟呀!”

    春妮拍拍胸口,安抚了一下怦怦乱跳的心脏。

    “你吓死我了,你等我干啥呢?”

    “我怕你后背上的伤不好,给你送点药,你可别忘了吃呀!”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不过可比昨天的大多了。

    一看里面的药就不少,应该可以吃几回了。

    “你哪弄到这么多药的?”

    士晟没回答春妮的问题,把药包塞到她手里:

    “拿好,今天大少奶奶没难为你吧?”

    春妮摇摇头:“没有,你快回家吧,身上都浇湿了吧,对了你咋知道我会来这呢?”

    士晟嘿嘿一笑,心里想:“我又不会掐算,咋知道你会不会来,只不过是躲到没有人的地方碰碰运气罢了。”

    因为大少奶奶屋里的煤油灯一直亮着。

    所以士晟才会一直守在暗处等着。

    “好好的天,咋说下就下呢?”春妮抬起头,任雨滴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士晟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这是织女的眼泪,这你都不知道吗?今天可是七月七呀!”

    春妮早就听奶奶讲过,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躲到黄瓜架下,就能听见他们一家人说话。

    春妮黯然失神,神仙的一家都有相聚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才能见到家里的人。

    “你在这蹲了半天了,你听见牛郎织女说啥了?”

    春妮一直相信奶奶的话,只是这些年她无论躲到哪里都没有听到过他们说话。

    没准别人可以听见呢!

    “隔了十万八千里呢,能听见个啥,人家说啥你就信啥。”

    士晟觉得春妮幼稚,居然连这样的话也会相信。

    药已经送到了,他也该回去了,大晚上的,被人看见就说不清楚了。

    “药你拿好,我回去了。”

    士晟说完,急急忙忙的走了。

    出来半天了,回去他娘要是问起来,他还不知道咋回答呢!

    春妮看见士晟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忽然感觉一阵失落,在这个井家大院里,也就只有吴嫂一家拿她当亲人一样。

    春妮把药包揣进怀里,从烟囱后面拿起尿盆,往屋里跑去。

    看见春妮回来了,大少奶奶瞪了她一眼:

    “让你去拿,还是让你现买呀,去了多长时间了,干点啥磨磨蹭蹭的,就没个沙愣劲。”

    春妮吐了一下舌头,当然不会把士晟给她送药的事情说出来。

    自己来了两天了,大少奶奶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更别说好话了。

    她都已经习惯了,只要不挨打,就是好日子。

    春妮吹灭了煤油灯,屋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把脸紧紧贴在褥子上,感受那份柔软。

    她和两个弟弟晚上睡觉从来没有铺过褥子,家里只有几床露着棉絮的破棉被。

    盖都要两个人一个,更别说铺了。

    早上起来,人身上都硌出深深的炕席花子印,好久才能下去。

    也不知道他们咋样了。

    春妮只离开家短短的两日,可她却觉得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但愿他们都能好好的。

    屋里安静的很,大少奶奶和井魁睡觉都非常安静,不细听,都听不到细微的呼吸声。

    没有人打呼噜,春妮感觉缺点什么。

    一静下来,后背就隐隐作痛。

    昨天的药今天早上吃光了,刚才她借着喝水的机会,又偷偷吃了点。

    背上的伤痛,她完全可以忍受了。

    春妮决定,明天早上再吃最后一次,就不吃了。

    药很金贵,要留到真正需要的时候。

    今早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春妮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然后又是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一整天。

    连一小会都没有停歇过。

    此时,春妮感到非常疲倦,她躺在床上辗转了一阵之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春妮睡得十分踏实。

    没有做任何梦。她的呼吸平稳而深沉,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了。

    就连身边的井魁不停的蠕动,都没有感觉。

    直到那小小的身子挤进她的怀里。

    春妮本能的把井魁搂紧,手指触到褥子上,感觉一片湿凉。

    春妮一惊,当时吓醒了。

    这是井魁又尿炕了。

    春妮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点亮那盏昏黄的煤油灯。

    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

    春妮心里害怕,井魁尿炕了,没准大少奶奶又要借机打自己一顿。

    春妮胆怯的望向大少奶奶睡觉的地方,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双眼。

    被褥上空荡荡的,本来应该睡在上面的大少奶奶居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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