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军的话，柳明月记在心里。
国有化后，对于砖窑厂来说是不是好事不知道，但柳明月心里大概清楚……对于自己和柳学明，明叔来说，绝对不会是好事。
看胡军来到柳丰村，就直接找自己，柳学明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柳明月也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明叔年纪大了，就让他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吧。
这么想着，当天晚上，柳明月忧心忡忡的打开木箱，和叶欢交流起来。
“调查？”
叶欢撇撇嘴，能调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无非是砖窑厂经营得还算不错，以后就归地方管理了……所有财政收支，由地方上派人来接手。
运气好的话，柳明月还能在砖窑厂上班，当个柳经理。
或者公社那边随便派个人过来接手……但不管是哪种结果，最坏也就是砖窑厂国有化。
叶欢对这并不担心。
他真正担心的，是因为这件事，让柳明月受到伤害。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真要因为这事儿被抓去的话，那可有点得不偿失了。
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柳明月不经问道：“叶欢，这砖窑厂现在一个月好几百块钱的收入呢，你就不在意吗？”
叶欢撇撇嘴，不以为然。“我差那点钱吗？”
八十年代，钱那是真的钱……好多在机关单位里上班的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二三十块钱呢。
砖窑厂每个月的纯利润就有几百，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红了眼了。
再看叶欢，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很显然对这几百块钱是丝毫都不在乎的。
这么一想，柳明月才猛然想起……叶欢毫无疑问是不缺钱的，正经缺钱的人，会动不动就拿出几台价值好几千的彩色电视机出来转卖，动不动就拿出几十上百个电子手表么？
这些东西全都卖掉的话，在其他深山老林里重新开个砖窑厂都绰绰有余了。
那叶欢在乎什么呢？
收藏品？
柳明月想起，最早认识叶欢的时候，他对邮票挺在意的，还说自己有个集邮爱好者的朋友。
但除了早先送他那两版猴票，让他稍微有点激动外。
此后柳明月也特意去买了一些其他年份的邮票，包括纪念版的，送给叶欢时，他好像都提不起多少兴趣一样。
反倒是一味的付出着，让柳明月一直为他心疼着。
这会儿想起这些了，柳明月突然下意识问道：“叶欢，你到底在乎什么？”
这番话问出口，柳明月才发现自己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好像是叶欢的什么人一样……
但木箱那头的叶欢并不怎么在意，被柳明月问起时，不由得一愣……
对啊，自己从发现木箱的传送能力到现在，究竟是在为了什么呢？
要说钱……他对钱并不在意，够用就行。
柳明月这个人？
倒是对她有些想法，毕竟太漂亮了，而且生活在八十年代，那种没有被后现代网络鸡汤污染过的美，让叶欢为之有些心动。
但也仅此而已。
别的……叶欢有些茫然的摇摇头。
想了半天，才半开玩笑道：“我要说我是为了国家未来的发展，你信吗？”
没想到柳明月竟然无比坚信的点点头。“我信！”
别人说这话，她只会一笑了之，但叶欢说这话，她却是有些相信的。
只是柳明月的这个回答，却让叶欢哑然失笑，不禁摇摇头道：“比起想这个，你还是多想想，这件事儿是怎么传到市里去的吧？”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柳明月……
是啊，柳丰村办砖窑厂，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隐瞒外界，甚至因为有地方政策的掩护，让外界的人都误以为，这砖窑厂就是地方办起来的。
真正知道内情的，也就只有在砖窑厂上工的工人，和柳丰村里的村民了。
工人多半是不会透露的，毕竟透露出去后，对他们只有坏处而没有半点好处。
那就只有村民了……
柳明月叹息了一声，想明白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说到底，还是因为利益关系。
柳丰村青壮有五百多人，真正能去砖窑厂上工的，却只有不到一百人。
当初开办砖窑厂的时候，柳明月就秉承着不亏待工人的原则。
开出的待遇挺丰厚的，除了每个月比县里市里坐办公室的职员，每个月三十块还要高出十块钱的工资。
除此之外，在砖窑厂吃大锅饭也就算了，要是自己回家吃饭，每天还有额外的一毛钱餐补。
这让那些在砖窑厂上班的人，每天都干得热火朝天的，虽然累点，但大家也都心甘情愿。
而没能去上工的那些人，自然就有小闲话传出来了……
以前砖窑厂没开办的时候，大家都穷得好好的，穷得公平公正，穷得都揭不开锅。
大家日子都过得一样的，谁也别笑话谁。
但现在好了，砖窑厂办起来了……那部分能上工的人，每天都乐呵呵的赚着钱。
没能上工的那些人，看着可不揪心么？
说好一起穷到老，你却偷偷变了豪。
这背后肯定有人乱嚼舌根，去公社那边把情况反映上去，给举报了。
柳明月想到这，暗自叹了口气……现在再计较到底是谁给举报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唯有叹息自己能力不足，身为一个村子的村长，却做不到面面俱到。
叶欢安慰她道：“你也别灰心，你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你看看邻村的，哪个村子的村长才二十岁不到？”
闻言，柳明月不禁哑然失笑，也不知道叶欢是在安慰自己呢，还是在变相的调侃自己。
该来的还是来了。
往后的几天时间里，柳明月总能在村子外面看到陌生人，向着地里干活儿的那些村里人打听情况。
对此，她没有阻止，也没有特意的交代下去，让那些人怎么说，更没有贸然的上去解释。
只是静观其变。
又过了几天，市里来人了，还来得不少，好几十个，开着车来的。
两辆小汽车停在砖窑厂外面，着实惹眼。
车上的人还没下来呢，柳学明已经从镇里得知了消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找到柳明月。
“明月，上面的人下来查了，你可得做好准备了啊，出了啥事儿叔给你兜着。”
闻言，柳明月浅笑道：“我知道的明叔，你就放心吧，不能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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