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花厅中只剩下林宗泽、徐子晋、许山海,武小满才开口说道:“昨日,蒋捕头约我见面,传了一个消息。为了辨别真伪,我昨夜和今早,分别找了州衙的人打听。”
“蒋捕头?他说什么了?”林宗泽想起了,之前那个跟他打得有来有回的家伙。
至于蒋捕头为什么会给武小满传消息,那是吕耀辉的功劳。
蒋捕头受伤被俘之后,吕耀辉在某间黑屋子单独与他进行了一番“交流”,最后,面如死灰的他,颤抖着在供词上摁下了手印。
看到他颤抖的手,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受伤之后疼痛难受,其实,颤抖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明白。
之后,他便安全的回到了州城的家中。能够被释放,全靠他与吕耀辉达成了许多“共识”,传递重要情报,便是诸多“共识”里的一项。
至于为什么能够达成“共识”,是吕耀辉给了他什么承诺,或是上了什么手段?这个无人知晓。
“由于捕快和巡检都败在我们手下,知州接连向南宁府和都司求援,要求派官军前来围剿。都司那边暂时没有回音,南宁府则是以需要防备浔州府瑶獠流窜为由,拒绝了知州的求援。”从州城过来,为了不引人注目,武小满没有骑马,二十多里地的路程,他愣是一路小跑过来。直到这时,他才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不知是不是知州多次求援的缘故,昨日,南宁府终于松了口,同意从左江兵备道,抽调一营(编制五百人)人马前来。”这就是昨日蒋捕头会出现在城外的酒铺的原因,那会儿他刚与武小满见过面。
“蒋捕头这么快便看到南宁的公文?”消息如此详细,连时间和人数都有,林宗泽反而不太敢相信。
正常来说,这种公函肯定是第一时间呈给知州,知州看完之后再决定是否要把同知招来商议。所以,林宗泽不太相信,像蒋捕头那种不入流的胥吏,这么快就能知晓南宁府公文的内容。
“由于两个巡检都下落不明,与我们交过手的就只有蒋捕头,所以,知州老爷令他全力协作。”这是蒋捕头给武小满的解释。
“我倒觉得,估计是怕日后我们迁怒于他,因此,他才着急找我。”其实听完蒋捕头的消息,武小满也不太相信,因此,昨天他没有连夜把消息送回来。
“我打听过了,州衙的户房确实接到了筹备粮食和草料的命令,还要求征发五百民夫。有了这些消息的印证,我琢磨蒋捕头的消息应该是真的。“有了侧面消息的印证,武小满才放心回来报告。从这一点来看,他做事比较细致。
之前,林宗泽有交代,武小满每月可从李应全那里领白银五十两,用于招募人手,探听消息。有了银两开道,武小满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在州城中交了许多”好朋友“。
这些“好朋友”,不但有州衙里的衙役、守城的兵丁、酒楼的跑堂伙计、城内外的混混、帮闲、窑子里的龟奴,甚至连同知家中的马夫,都亲切的叫一声“小满哥”。
现在的武小满,虽然很少在新宁州抛头露脸,可是,要在州城地界上打听点什么消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嗯,既然如此,你回去继续盯着,有了新消息速速回报!”林宗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林宗泽急着从马家庄子赶回来,原本想把所有人转移到渠黎镇那边的山中。
一来,可以马上开始建立营地。二是,以防万一。蒙面人失败之后,谁也不敢保证,幕后主使人会不会用更激烈的方式来报复。
现在武小满带来的消息,更加坚定了林宗泽转移的决心。
要知道,随着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村中已经很难再容纳更多的人口,并且,一直待在村中,绝非长久之计。
最重要的一点,既然确认了南宁府会派人来围剿,离开村子是对村民最好的保护。不然,战火重燃,谁也不敢保证村子会不会成为战场的一部分,那样的话,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村民都会被殃及。
既然决心已下,林宗泽的命令一道一道的从花厅中传出,顿时,平静的村子开始喧闹起来。
1、在木民、四和两个村中征集人手,把所有存粮运往马家庄子。凡参与运粮者,每运抵粮一石者,酬谷一斗。
2、现在依旧在操练的四百余人,按每队五十人,编成若干队。每队须随一支运粮队出发,负责保护运粮队安全。
3、打铁坊、救伤所等所有杂勤人员,分批跟随转移。
就在徐子晋领了命令,离开之后。花厅里,林宗泽、许山海两人却有了分歧。
两人的分歧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罗桐等人,以及两个村子的那几十个青壮要不要一起跟随转移。二是,江波组织起来那些半大小子的去留。
按林宗泽的想法,这两拨人应随大队人马一起转移。现在已知官军会来围剿,手中的人自然越多越好,毕竟多一个人就一分胜算。
可是在许山海看来,这两拨人,最好都留在村子里,待与官军战后,再决定他们是否与大队人马汇合。
现在拿下的村子,基础都不牢靠,如果国兴军撤得太干净,万一有人趁机作乱,之前所做的一切势必打了水漂。有罗桐带领的青壮,地头熟、同村同气,只要不是大队官军,他们完全可以应付下来。并且有了几个村子的经验,就算没有他人相助,他们一样可以由近及远,用“打大户、分田地”的方式拿下更多的村子。
而跟江波的那些半大孩子,跑跑腿、放放哨、传递点消息都没问题,但是,孩子终究是孩子,把他们转移过去,等于让他们上战场,非但对战力没有太大的帮助,只会是白白的送了性命。所以,不如让他们留在村里,协助罗桐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最后,还是许山海的一番话,打动了林宗泽。
“老哥,我理解你的想法,可是,你仔细想一想啊!那几十个青壮,终究左右不了战局的胜负。把他们留在村里,让他们去做能做的事,才是正道。”许山海背着双手,眼睛望向花厅外。深邃的双眸盯着远方的虚空,他似乎看到了未来,未来的某一天。
“再说一个最坏的结果,假设我们没能顶住官军的进犯,村里留着的这么一支人马,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本钱。你给村民们分了田地,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回来,他们都会接纳你,支持你,因为,这里是我们的根基。”说到这里,许山海差点脱口而出“根据地”三个字。
“至于那些半大孩子,老哥,我们揭竿而起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和孩子能更好的活着吗?既然我们可以为自己的孩子拼命,那为什么要别人的孩子为我们拼命呢?给他们一点时间,给他们长大的机会,终究有一天,他们可以做到更好!”说完这些,许山海转过身,双眼坚定的盯着林宗泽。
也许是联想到自己还在山洞里的孩子,许山海那句“我们可以为自己的孩子拼命,为什么要别人的孩子为我们拼命?”触动到了林宗泽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身为人父,许山海的话,他无力反驳。
随着两人间分歧的解决,一切又变得顺畅起来。
最先忙起来的是江波和他的小伙伴们,林宗泽每一道命令,都由他们传达下去。
看着有条不紊发号施令的林宗泽,许山海的脑子里依旧萦绕着刚才关于孩子的对话,不禁下意识的问道:“老哥,趁着现在没啥事,你要不要回山洞去看看嫂子和孩子们?”
听到许山海的话,林宗泽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要先带一些人赶回庄子,那边人手太少,万一有事,我怕狗毛要吃亏。”
庄子那边虽说有六七十人,林宗泽担心,蒙面人背后的主谋来报复。既然能雇二三十人去马家,谁敢保证那个躲在背后的主使人,不会凶性大发,派人更多的人手前来寻仇?
许山海提到了山洞,提到了自己的家人,林宗泽不免默默的在心中算了一下,自从起事以来,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们,可是眼下的局面,由不得他牵挂太多。只能狠狠心的说道:“山洞那边有吃有穿,也没人打扰,不用担心。待应付完官军,我再回去看他们也不迟。”
这番话像是回答许山海,其实,更多的还是林宗泽自己安慰自己,终究是家人,他怎么可能不想念?
背着双手,林宗泽驻足在花厅门口,平复了一下对家人思念的情绪。
突然,林宗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问道:“老弟,你成家没有?”
林宗泽突然发问,让许山海有点发懵,他一时语塞:“呃……这个……。”
一边拖延时间,许山海的脑子一边飞快的转着。之前编造身世的时候,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二十六岁的年纪,放在后世,没成家的人大有人在,也不怪许山海漏了这一点。可是,眼下,按《大明律户律》所定: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婚娶。如果自己回答没有娶妻,肯定令人起疑心,但是回答“已经成家”,那么家人在哪儿,又要继续往下编。
几息之间,许山海心中已有了腹稿:“成年之后,家中曾为我娶了一门亲,没多久,我便外出求学。相处时间太短,所以未能诞下子嗣。”只要不违反常理,便不会引人猜疑,至于真假倒不重要,谁还有本事去验明真伪?
事实上,后世的许山海,在大学二年级时,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相处一年多后,终究没逃过“毕业就分手”的定律。
相比起几百年前的封建保守,后世的风气,开放了不知多少倍,即便是校园恋情,许山海与女朋友也是把情侣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尝试了一遍。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一纸婚书之外,许山海说“娶过亲”倒也不算撒谎。
“哦?那弟妹没与你一同归国?”林宗泽完全没过脑子,顺着许山海的话茬问道,他完全忘记了,之前许山海的说法是与两个同族兄弟一同归来。
“没有,她与族中众人一道罹难。”没有孩子,妻子死了,完美的答案。
既回答了林宗泽的问题,又没有留下什么破绽。
不知为什么,听到许山海说妻子罹难,林宗泽脸上却浮现出了微笑。
“正好!老弟,哥哥我给你安排一门亲事!哈哈哈~~~”,林宗泽脸上的微笑越积越浓,说完之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亲事?老哥,你莫玩笑!”,给自己安排亲事?许山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林宗泽唱的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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