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林宗泽的命令之后,散落在村子各处的人们,开始忙活起来,为转移做着各种准备。
日头还未偏西,林宗泽又跨上了马,带着第一批转移的人马出发。
队伍由一支五十人的小队,九架大小不一的马车,以及李应全和他的十来个手下组成。那五十人的小队没啥好说,徐子晋直接从河滩上抽的五个十人组,拉到村口列队等着。
九架马车,有的是矮马套的两轮小马车,有的是之前陈展云送货留下的双马四轮大马车。其中三架大马车上拉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国兴军缴获的所有银钱,包括从大户家中抄来的细软。剩余的马车,拉的全是粮食。
按照计划,第二批转移的人,要等明天马车返回,装上粮食之后再一起出发。
由于距离远,天色擦黑的时候,大驴兄弟、罗桐等人才匆匆赶回木民村。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两架马车,那是在另一个村子中,大驴兄弟收缴到的浮财。
在花厅中,许山海传达了林宗泽留给他们的命令:
1、抽调十五个有经验之人,加上之前两个村子要求加入的六七十个青壮,组成一支独立的队伍。队伍由大驴兄弟、罗桐、韩全等人领导,留守木民村。村中孩子也一并留守,继续由江波带领。
2、留守队伍相机行事,在保护现有村子安全的前提下,继续执行“打大户,分田地”的策略,不断地将势力向周边扩散。同时,尽可能的招募人手,壮大自身实力。
3、如遇突发情况无法抗衡,可退至安全地带,保存实力,并立即求援,禁止正面迎敌。
至于为什么会把大驴兄弟留下,林宗泽有他多重的考虑。
首先,相较于罗桐,林宗泽根本不用担心大驴兄弟的忠诚度。而罗桐,虽然一直都表现得令人放心,但是,毕竟相处时间太短,留下的队伍终究还是要有自己人坐镇,林宗泽才放心。
其次,大驴兄弟刚成亲不久,娶的婆娘算是半个村里人,有这层关系,村民们对大驴兄弟的接纳程度相对较高。
就在许山海与大驴兄弟、罗桐说话之时,院门口一阵喧哗,随即,几十号村民涌了进来,原本守在门口的两个半大小子,也被推搡了进来,退守在花厅门口。
却见江波,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还没等许山海开口询问,江波就急切的指着门外说:”叔,村子里的人听说我们要走,闹着要见林叔和你。“
“哦?我出去看看。”许山海起身便往外走去,反应慢了半拍的大驴兄弟和罗桐也紧追两步,跟了上来。
走出花厅的大门,只见院里挤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环顾一番,许山海走下两阶台阶,然后一屁股坐下。
这是来到木民村之后,他养成的一个习惯,但凡是与村民对话,他都会找个地方坐下,视线尽量与他人齐平,甚至略低一些。比起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样能瞬间化解掉双方的对立情绪,同时也能迅速拉近双方心理上的距离。
“林将军有事离开,各位乡邻,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许某洗耳恭听。”,既然村民们要找林宗泽和自己,许山海自然不能推脱。
许山海的声音不大,可是说完之后,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人群中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道:“村里都在说,你们要走了,不管我们了,是不是真的?”
“消息传得挺快呀!”许山海一脸轻松,故作轻快的说道。
“确实,我们要转移,转移到山中去,去建我们的营地。”许山海望着台阶下的人群,坦然的点了点头。
人群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继续发问:“你们走了,有人要来抢田地怎么办?官府来人怎么办?”
许山海微微一笑,站起身,对着人群大声说道:“我们转移到山中,绝不是丢下乡邻们不管。”
“正是考虑到官府会再派人来,我们才要转移。”许山海顺着老汉的话,往下说。
“如果我们继续待在村里,那么村子势必毁于一旦,因为,上千人的打斗,谁都无法控制。最终的结果,无论输赢,倒霉的都是各位乡邻呐!所以,只要我们走了,官军自然就不会来这里,才是保护你们的最好办法。”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得失,他们的担忧,许山海完全能理解。
可以预见的危险,林宗泽、许山海必须要考虑,同时,必须把这些话给村民们讲清楚、讲透彻,让他们明白个中的良苦用心,而不是让他们误会国兴军弃他们而去。
转身,从身后把大驴兄弟拉出来:“郑家两兄弟,现在算得上是咱们村中的女婿,他们会带人留在村里,与你们共进退。”
又一把,许山海拉出了身后站着的罗桐说道:“罗桐,打小就在村里,你们比我更了解他!他会带着两个村子的青壮与村子共存亡。”
再扶着身边江波双肩,把他推到自己身前:“这位江波小兄弟,他也会留下。”
“留下的弟兄们近百人,为的就是保护众位乡邻,他们不会走,他们会留下来与你们在一起。”望着台阶下黑压压的人头,许山海的话,铿锵有力。
低着头在台阶上走了两步,许山海停住脚步,突然抬起头:“他们不会退,不会走!因为他们的身后是你们,因为你们是他们的父母,是他们的兄弟姊妹,因为有你们,他们无路可退!”
随着许山海的话音落下,院中一片沉寂,人群在沉默,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许山海说的话。
“好!”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叫好。
“好!”紧接着,又一声叫好。
“好!小先生说得好!”村民们一个一个,品出了许山海话里的坚定,以及话外的决心。
终于,许山海从台阶下的人群中看到了坚定,看到了如释重负,看到了感激。
“我家有独轮车,可以去帮忙运粮食!”,村民们就是如此纯真,如此淳朴,他们听明白了许山海的用心良苦,但是苦于嘴拙,说不出千恩万谢,便干脆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我家出三丁,用扁担也能帮忙挑粮食!”
“我年纪大了,走远路会拖累大家,但是,装粮食、扎口袋的活算我一份!”
听着从人群中传出的声声大喊,许山海的眼眶湿润了。
一番豪情壮语,许山海希望能够打动人群,现在突然发现,被打动的却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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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衙,后院书房
丫鬟带上门,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书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整洁,丝毫看不出,刚才一地的狼藉。
知州简志鸿坐在书案后,大口的喘着粗气,快要从椅子中溢出的那一身肥肉,随着他的喘息不断颤动。
喘了半晌,简志鸿的气息终于平缓下来,可是脸上的愤怒之情,却没有半分消退:“你说你都找的什么人?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全是饭桶!”,书房中响起了简志鸿尖细如稚童般的嗓音。
师爷原本瘦小的身体,此刻在屏风前,苟缩得更加厉害,“老爷息怒!孙、王二人,确实做足了准备,可谁能料到有如此节外生枝之事?”
表面上,师爷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但是,心里却毫不以为然。装出来的模样,全是为了袖袋中那几张价值千两的银票。
也正是看在银票的份上,该说的师爷还是要说,他可不想到手的银子化成水:“虽说,马家出了一点小意外,马执良被那伙来历不明的官兵救下,但是,根据逃回来的人说,整个马家上下,基本被屠了个干净,能活下来的不超过五个人。这已无碍大局,老爷不必担心!”
“至于黄家,除了黄武的原配,带着最小的儿子回娘家,逃过一劫,其余的人,没留一个活口。孙、王二人正加派人手追杀那娘俩,估摸着,不用几日便有结果。“
斜着眼,简志鸿看着屏风前的师爷,冷冷的哼了一声,”马家他们打算怎么办?那个老东西做了几十年的巡检,他没死,终究是个祸害。“
一边说着话,简志鸿一边伸手到袖袋中,摸着到手的那几千两银票。主仆二人,一问一答,可背地里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摸着到手的银票。
“孙、王也正为此事焦虑,他们派去马家的人手,三十多人,只逃回来五个。他们不敢与官军正面硬对,所以才找到小人这儿来,想打听清楚那队官军的来历,再做图谋。“说实话,师爷心里也犯嘀咕,乍听孙、王二人说,有来历不明的官军解救了马执良,师爷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说辞。
州中除了城内守备的那两营人马,哪里还有其他的官军?如果真有的话,简志鸿还至于三番五次的去函,向南宁府求援?
据逃回来的人描述,那队人马人数上百,盔甲整齐,还有数量不少的弓兵随行。如果那队人马真是州中的守备官军,这个规模的人数,穿戴齐整出城,知州简志鸿不可能不知道,师爷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虽然有诸多的疑点,可师爷深信,这不会是孙、王二人故意找的借口。因为,既然他们的人已经闯进了马家,杀了庄子里上下几十口,干嘛要编造“有官军救下马执良那几人”的借口,这根本不合常理。
听了师爷的话,简志鸿眉头一皱,怒喝道:“让他们自己去打听,不管那队人马是谁,都让他们自己解决!”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简志鸿一而再的发火,这让师爷多少有点胆颤心惊,正好顺着话头,找机会开溜,生怕他迁怒到自己头上。
这种局面下的林宗泽和孙、王二人,像极了两个在黑屋子里的拳手,误打误撞对了一拳之后,彼此都搞不清楚对方的实力,所以,都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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