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将萧瑟人间所笼罩,二月寒风呼啸,席卷起片片雪花,撞向耸立在雪地中的斑驳城墙,发出猎猎声响。
寒风凛冽,白雪纷扬,将城门上的牌匾遮掩,使得人难以看清城名。
而城门之下,仅有五六位官兵瑟缩着身子,站立在两侧看守着来往稀疏的百姓旅者。
一位年轻官兵揉了揉被冻得发僵的眼睛,再次睁眼,突然从远处的雪幕中瞧见一尊庞大身影。
那庞大身影比寻常人足足大上两圈,不紧不慢地朝城门走来,犹如一座小山。
年轻官兵顿时面露惊色,冻得发紫的嘴唇颤抖着,扯着嗓子大声招呼起其他官兵:“那……那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熊?”
官兵说话时将手中长枪紧握,枪头微颤地指向雪中身影。
“这寒冬腊月哪来的熊?”
一位老兵听闻却是满不在乎,脸上皱纹因这神情显得更深了,“就算真是熊,只怕早就给来往的流民驱口分食了。”
老兵这话刚一出口,那远处身影却好似听见一般,刹那间,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滚滚传来。
“此话说的在理,扬州城都已是这副模样,百姓早已饥不择食了,哪还管什么熊虎狼狗,恐怕早就吃下肚了。”
清晨寒风卷着雪块飞花,打得人脸生疼,而这道声音却在风雪中稳稳传来,洒脱自在。
不消片刻,那身影便从雪幕之中踱步而出。
众官兵稳住心神,定睛看去,这才发觉来者是一位魁梧大汉,不由得松了口气。
待那壮汉缓缓走近,众人随后便发觉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只见这壮汉头戴斗笠,身材魁梧健壮得好似猛虎熊,可身上却穿着一袭略显破旧的厚重僧袍,让人感觉颇为怪异。
而且这汉子置身在雪窖冰天中不见丝毫畏缩,精神抖擞,每一步都迈得沉稳有力,脚下积雪于他而言如若无物。
那僧人走到城门口后,对身旁严阵以待的官兵仿若未见,自顾自地端详起这座扬州城,脸上露出一抹困惑之色。
“世人皆说这扬州繁华,怎的这扬州城是如此衰败之象?”
官兵们没有回话,他们见来者身着僧袍却没敢放下警惕,手中兵器反而握得愈发紧实。
瞧这汉子模样,哪家庙宇能养出这样的僧侣?便是城内那帮作威作福的番僧,也不见得有这等气势。
搞不好,这身僧袍是这汉子从哪位倒霉僧人那劫掠来的。
就在几位官兵惊疑不定时,其中那位经验老到的官兵则半眯双眼,仔细地打量起这位壮和尚。
这和尚长相俊朗,气势不凡,嘴中还叼着一根翠绿草根,竟依旧透着几分盎然生机,那一缕碧绿与周遭白霜格格不入。
老官兵顿时心中一凛,旋即就明白,这和尚定然来头不小,不是密宗番僧,恐怕也是佛门中的某位高僧。
老官兵连忙将手中长刀收回,脸上神色颇为恭敬,抱拳说道:“大师您若是想入城,还需把度牒出示一下,不然大师您只能打道回府了。”
“好说。”
壮和尚闻言咧嘴一笑,声如洪钟,随后手中便如同变戏法一般,突然出现一张黄纸,递向了那几位官兵。
那几位官兵见状微微一惊,见和尚露这一手,便知晓这是遇上真大师了,但谁都没敢去接和尚手中的黄纸。
唯有老官兵依旧神色镇定,伸出手将那黄纸接过后,开始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这度牒便是元廷发给僧侣的路引,上面会写明僧侣的法名、俗名、籍贯、年岁以及所属寺庙,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而老官兵刚看度牒没一会,双眸瞳孔骤然收缩,旋即抬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壮和尚。
眼前这和尚年岁还没二十?
入佛门居然还没有两年?
这壮和尚莫不是哪位活佛大能转世?
老官兵嘴唇微微颤动,看了一眼和尚嘴边的翠绿草根,终究没敢开口质问。
就算这度牒是伪造的,也不敢写的如此离谱吧?在元廷伪造僧侣度牒,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和尚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袋水囊,他仰头灌下一口温水,抹了抹嘴笑道:“官爷,如何?贫僧这度牒可否进得了这扬州城?”
老官兵眉头如两道深壑,并未开口回答。
而他身后的官兵们则个个面露好奇,纷纷揣测这度牒上写了些什么,能让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兵如此严肃。
老官兵在寒风中伫立良久后才沉声问道:“大师今日进扬州城,所为何事?”
“去年夏时蝗灾四起,再加上黄河与京杭运河双双决堤,大量流民南下,如今城内鱼龙混杂,民生凋敝,只怕远不及大师心中的念想。”
“鱼龙混杂好啊,贫僧见过了天上龙,却还未见过这地上走的鱼呢。”
壮和尚双手合十,淡然一笑,对这老官兵所言毫不挂心:“贫僧如今游历四方,居无定所,当下在江南徘徊,自然要来看看这天下闻名的扬州城。”
老官兵见壮和尚态度坚决,也不知这和尚入城是好坏,踌躇片刻后便将度牒归还,转头吩咐官兵们放行。
“是在下冒昧了,大师请吧。”老官兵向壮和尚抱拳行礼,沉闷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
壮和尚微微颔首,迈步便要进城,老官兵却又出声提醒道:“大师,近些时日城中怪事频发,千奇百怪,不知其缘由,还望大师入城后谨慎行事。”
壮和尚闻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加快了几分,身上僧袍在风中烈烈舞动:“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有魑魅魍魉心事未了,贫僧自会送他们一程。”
说罢,壮和尚便大步迈进城中,身影很快隐没在玉尘纷飞的街坊之中。
见那气势惊人的和尚终于消失在视野里,众官兵这才如释重负,齐齐松了口气,高悬的心总算落了地。
这和尚光是站在那儿,就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倘若他暴起伤人,就自己这些人,恐怕没几个能有好下场。
其中一位官兵满脸困惑,向老官兵问道:“十户长,咱们就这么干脆让这汉子进城?那度牒您明明瞧出了端倪,咱们不盘查一番吗?就算不盘查,索要些银钱也好啊。”
老官兵目光凝重,随后抬手拍了拍身躯,将满身积雪纷纷拍落:“你们知不知道那和尚嘴里叼的是什么草?”
众官兵闻言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知这草究竟有何奇特,不就是一根普通野草吗?
“那草叫龙芽草,有疗伤止血、消肿生肌之效,这草十月开花,十二月清田,是行军打仗必需之物。”
“那又怎么了?这草不是城内药房都能买到?” 那位官兵眉头微皱,仍旧一脸不解。
老官兵狠狠地瞥了此人一眼,那眼神好似在看呆子一般,没好气地回道:“如今可是二月,莫说龙芽草,就是寻常野草你都寻不到半根绿的,哪还有新芽?恐怕皇帝家里都不见得有。”
此言一出,众官兵这才如梦初醒,随即纷纷面露惊愕之色,立刻思索起方才那和尚的一言一行。
“我们今日就算遇见的不是真菩萨,那也是修行有成的高人了。”老官兵望着和尚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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