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抬眸瞥去,见是个生得獐头鼠目之辈,那三角眼里透着股子狡黠阴光,正不怀好意地睨着他俩。
“你在胡吣些什么?” 杨炯寒声诘问,面色沉静如水。
那厮仿若未闻,咧着嘴,露出一口黑黄交错的牙齿,笑嘻嘻地又往前蹭了几步,“老弟,莫要装糊涂啦,你手头这只兔子,瞅着便是个稀罕物,哥哥我眼馋得厉害,就借去养几日,过过手瘾便还你,如何?”
说着,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作势要来擒王修。
杨炯哪能容他这般张狂,侧身一挡,把王修护得严实,冷笑道:“你怕是认错人了,我这儿可没什么兔子,莫要在此胡搅蛮缠。”
那人见状,脸上笑容一凝,三角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哟呵,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在这船上,还没人敢这般驳我巴蔓子的面子!”
言罢,竟从腰间扯出一把短刀,冷笑着逼近两人。
王修在后面瞧着,悄声对杨炯道:“莫要冲动,此人怕是个泼皮无赖,闹大了恐惹人注目,坏了大事。”
杨炯微微颔首,眼神却依旧紧紧锁着那持刀之人,压低嗓音道:“你退后,我自有法子应付。”
说罢,缓了缓神色,朝着那人拱拱手:“巴兄弟,想必是一场误会,我二人是新上船的勤杂兵,不懂规矩,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这船上事儿多,咱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你说是不?” 杨炯言辞恳切,暗地里侧了侧身,挡住了远处兵丁的视线。
巴蔓子冷哼一声,短刀在空中虚晃一记:“少给我来这套!今儿个你要不把兔子交出来,就别想从这儿离开!”
杨炯面上堆着笑:“巴兄弟,有什么话咱兄弟私下说,莫要闹得人尽皆知,往后大家还要在这船上讨生活呢不是。”
巴蔓子闻言,笑道:“这就对了,一个兔子而已,这般小气作甚,放心!哥哥不白要,往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说着便不怀好意地走到火油桶后,眼里满是急不可耐。
杨炯冷笑不迭,一步上前,勾住他后脖颈,展龙脊,开两肩,右手擒腕,挽着刀刃,咔的一声弯折手腕,噗的一声刀刃入喉。
紧接着死死捂住巴蔓子的嘴,接连两下捅入他喉咙,冷漠道:“狗东西,招惹老子的人,你找死!”
王修见此一愣,而后迅速接替杨炯遮挡远处巡逻兵视线,轻轻捅了杨炯一下,示意他赶快料理掉尸体。
杨炯也不啰嗦,用力拖起巴蔓子,走到船尾,四下扫了一眼,见无人留意,便径直推入海中,而后同王修佯装无事发生,继续朝驾驶舱走去。
“哎!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王修语带调笑,在杨炯身旁,不断用那修长白皙的手指逗弄杨炯的小拇指。
“我的盟友不是我的人吗?” 杨炯淡淡应道。
王修嘴角挂着浅笑,轻声问道:“你武功这般好呀?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会的越多,你报仇成功的几率就越大,这不好吗?” 杨炯注视着驾驶舱,随口回应。
“看来我确实选对了盟友,我对一年后越来越期待了呢。” 王修嬉笑而言。
“哎!你们两个,瞎晃悠什么?过来给老子倒酒!” 那络腮胡子丁巡检瞅看见杨炯两人,扯着嗓子呼喊。
王修见此,攥住杨炯的手,紧张得满手是汗。
杨炯察觉她的异样,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别怕,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言罢,拉着她满脸堆笑地走入驾驶舱。
王修被这一笑弄得一怔,原本还有些紧绷的心,听到他的话后竟奇迹般地安定下来,待回过神,已然被拉入驾驶舱。她不露痕迹地将舱门关上,笑着回应:“丁巡检,海上风大,莫要受寒。”
“少他娘的废话!赶紧来伺候我兄弟喝酒!” 丁巡检络腮胡一抖,不耐烦道。
杨炯悄然打量四周,驾驶舱不大,正中的长方桌,原本是堆放海图,供作战和文书所用,如今却成了两人的餐桌,远处更是有一张大床和巨大衣柜,周遭酒坛散落,衣物丢得到处都是,杨炯甚至瞅见女人的肚兜。
驾驶舱里除了杨炯、王修外 ,还有两个巡检以及一个水兵正在全神贯注地掌舵。
杨炯心中大致有数,抢先一步,拿起酒坛,分别给两人斟酒。
那秃头江巡检瞧了杨炯和王修一眼,一边夹菜吃一边道:“瞅着面生呀?叫什么名字?”
“小的杨克水,这是我哥哥杨旺火。是打杂的三等水兵,刚瞅见有人在火油桶后鬼祟,便过去瞧了瞧,没想到……” 杨炯欲言又止。
他心里透亮,在两人的言语交锋里,绝不能让对方占了上风,他本就对船上人事不熟,若总是被这光头巡检追问,用不了几个回合准得露馅。
妥当的法子就是不动声色地夺回话语权,在自己知晓和熟悉的事儿上开口。
所以,这光头巡检说两人面生,显然是起了疑心,杨炯回应以三等勤杂兵的身份搪塞,对于巡检这般官位的人,根本记不住那么多勤杂兵,而后再引出个话题,人皆有好奇之心,如此这般便能不着痕迹地抢夺话语权。
“艹!有什么事快说,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儿。” 丁巡检显然是被勾起了兴致,饮了一碗酒后,厉声骂道。
杨炯一脸忸怩,小声道:“那个,火油桶后是巴蔓子和……”
“哈哈哈!我当是啥事,原来又是那兔儿爷在玩兔子呀!” 丁巡检放声大笑。
“这个巴蔓子得管束下,大战在即,还如此不知轻重。” 光头巡检皱眉饮酒。
“哎!在船上憋久了,总会生几个兔子,这小子心狠手辣,约兵有道,是个人才,咱们做水军的,出了海,有些事咱们不便出面,脏事全推给他便是。” 丁巡检摆摆手,示意王修过来倒酒。
光头巡检不置可否,默默饮酒,无意间瞥见王修那修长白皙的玉手,眉头一皱,冷声道:“你们是三等勤杂兵?”
杨炯时刻留意这两人的动静,本想着周旋一阵,拖延到文竹带李宝前来,如今瞧这光头巡检问话,显然是瞧出了破绽。
三等勤杂兵堪称船上最底层,平日里搬卸重物,清扫甲板,什么脏活累活都归他们干。如此辛劳下,若还能生出王修这一双勾人心魄、白皙修长的玉手,那可就真有鬼了。
杨炯当下也不废话,借着船晃,用力一甩酒坛,径直砸向对面的丁巡检,而后出手如电,左手宵月崩掌,用力打在光头巡检的后心,接着右手拔出匕首,目光森寒地抵住他脖颈。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兀,丁巡检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酒坛砸中脑门,一个趔趄直接后仰倒地。他只觉头痛欲裂,天旋地转,挣扎着刚要起身,却见王修鼓足全身力气,将手中酒坛用力砸下。
“砰 ——!” 丁巡检被砸得鲜血直流,彻底晕了过去。
再说那光头江巡检,被杨炯这一掌打中,心扉仿若遭重锤击打,喉头一甜,一口心血直喷而出,未及反应,整个人也朝着桌子砸去。
光头本能地双手护住面庞,砰的一声接触桌面后,迅速起身就要反击,等待他的却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和杨炯那杀气四溢的眼神。
那掌舵的亲兵见此,刚要呼喊,却被杨炯一个阴冷的眼神死死钉住:“好好开你的船!不然要了你的命!”
就在此时,许是动静闹得太大,驾驶舱外,一亲兵大声呼喊:“老大,怎么了?”
杨炯一言不发,匕首用力,光头巡检脖颈一凉,血珠隐现。
“无事!丁巡检喝醉了!” 光头巡检大声回应。
“需不需要帮忙?” 亲兵的声音再次响起。
光头巡检看着杨炯那冷漠的眼神,骂道:“滚蛋,老子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帮忙?滚去看看哨兵有没有偷懒!”
杨炯暗道糟糕,匕首用力一捅,直接结果了这光头巡检的性命,而后飞速冲出驾驶舱,一把捂住一脸沉重表情的亲兵的嘴,匕首如电,飞速捅了他前胸几下,拖死狗般将他拖入驾驶舱,重新关上舱门。
此时,见王修正在言语威慑那开船的亲兵,暗道这倭女虽然身子病恹恹,心思却极为机敏,心中不免又高看了几分。
当下也不啰嗦,走到那巨大的衣柜前,打开柜门,果见一面色刚毅、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
杨炯也不拖沓,将他拖出来后,拿起酒坛,扯下人皮面具,直接将酒泼洒在这人脸上。
见他悠悠转醒,杨炯冷冷地看着他,喝道:“你是李宝?”
这人刚一醒还有些慌乱,待听到杨炯的声音后,冷漠道:“你是谁?那两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呢?”
杨炯面色冷峻,掏出镇南侯金令,扔给他骂道:“你个水兵指挥当得真是称职,被自己手下给架空绑架,当真是蠢到家了!”
李宝拿着金令,看着上面金晃晃的镇南侯三个大字,再环顾四周,看见远处倒在血泊之中的光头巡检和生死不知的丁巡检,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当下恭敬地举起令牌,大声道:“卑职登州水兵指挥李宝,见过镇南侯!”
“哼!” 杨炯冷哼一声,拿回令牌,一言不发。
“卑职罪该万死!” 李宝见此,满脸羞愧,再次行礼。
“你确实该死!一个堂堂五品指挥,能被两个巡检给兵变囚禁,你干什么吃的!” 杨炯冷声喝骂。
李宝垂首,一言不发。
“说话!”
“卑职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全凭侯爷做主,卑职绝无怨言!” 李宝大声回应,一脸的羞愧和自责。
“哼,你闯下的祸,想让老子给你善后!没门!赶紧给老子整顿水兵,现在马上指挥水军去北长山岛劫了余大娘的船!” 杨炯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骂道。
李宝闻言,眼眸重新焕发斗志,大声道:“侯爷放心,卑职实在没想到跟我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兄弟会出卖我,如今贼已伏诛,卑职这就去夺回指挥权。”
言罢,转身就朝舱外走去。
杨炯也不多言,拖着昏迷不醒的丁巡检,王修紧随其后,一同走出了驾驶舱。
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从桅杆附近传来喊杀声,杨炯皱着眉头加快了脚步。
当来到桅杆处,但见李澈和文竹两人在众多水兵中来回穿梭,打得近百水兵连连后退,不断叫嚷。
杨炯心中苦笑不已,当下直接朝李宝命令道:“让他们住手,那是我的人!”
李宝点头,大吼道:“全都给老子住手!”
众人闻言一愣,纷纷看向李宝,有人疑惑、有人惊讶、有人面不改色,神色各异,不一而足。
李宝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缓步走到高处,大声道:“丁江二人,囚禁了老子,假传命令,妄图夺权,如今二人皆已被抓,本指挥既往不咎!现在听我命令,即刻变换航线前往北长山岛,强拖船只!”
众水兵闻言一愣,心中震撼不已,这巡检要抢夺指挥的权,还囚禁了指挥,这是疯了吗?如今还被指挥给抓住了,那他们这几日到底是执行的谁的命令?这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震撼,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遵命!” 一人迅速回神,大声呼喊。
李宝见此,大笑道:“好,你小子过来,叫啥名字!”
“卑职段杰,十一年卫兵!” 这人挺起胸膛,大声回应。
“可会看海图?” 李宝又问。
“回大人,卑职做三等勤杂兵的时候,一直负责整理清扫海图仓,看得明白。” 段杰不卑不亢地回应。
李宝点头,大声道:“我现在升任你为副官!即刻整顿水兵,出发!”
“是!” 段杰高声应喏。
杨炯见李宝稳住了局势,便走到李澈和文竹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文竹率先回应:“底仓发现了三十几个高丽人,我听他们言语,是要跟着那两个巡检谋害李宝。我听了半天,确定李宝不在底仓,就打算出来寻找。刚出来就看见梧桐跟别人打起来了,我看他们还想用弓箭,来不及多想,就直接打伤了他们的弓箭兵,冲散了他们的弓箭阵地。”
杨炯点头,看向李澈,笑道:“你这气鼓鼓的模样,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姐夫!呜呜呜!” 李澈唤了一声姐夫,抱着杨炯就哭了起来。
杨炯见此一愣,面色一冷,拉着她到无人处,揭下她的人皮面具,轻声安慰:“梧桐别哭,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李澈闻言,更是委屈,哽咽道:“那个人…… 让我…… 让我做他兔子!我不知是什么意思,怕坏了姐夫的事,就答应他了。弄完桅杆后,那人却缠着我不放,还要对我动手动脚,我气不过就打了他!被别人看见,就打了起来!”
杨炯皱眉,拉着她走到刚才李澈指的那人面前,轻声道:“为什么没打死?”
“我怕坏了你的事!不想给你添麻烦!” 李澈委屈巴巴,小声回应。
“傻丫头,你能给我添什么麻烦?” 杨炯摇头苦笑,看着被打成重伤的郎将,眼眸森冷如刀。
当下直接托着他走到船侧,用绳子将他双脚绑起,而后一脚踹入海中,绳子末端系在船舷,随着船动,拖拽而行。
做完这一切,摆手示意李宝干自己的事去,转身朝李澈郑重道:“你的武功是依仗,不是束缚!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别想那么多,以后别人再欺负你,直接打死了事。”
“我……我总是闯祸!呜呜呜!”
李澈心里悲伤极了,每次都是自己把姐夫的事弄糟,若是他骂自己两句她还好受些,可他却总是宠自己,还给自己出气,这让她更觉得自己没用。
杨炯抱着她,轻声安慰:“傻丫头,哭什么?你没事我开心得紧了,你若真被这腌臜货占了便宜,那我可得后悔死了。我答应了姨娘要好好照顾你,若是你出了事,叫我如何跟她交代?
你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能闯出什么祸来?你看,咱们这不是都达到目的了吗?不过你有一件事确实让我很生气!”
“什么事?” 李澈泪眼朦胧,小声问道。
“你下山的时候,别人惹了你可都没有好果子吃,怎么现在要考虑这么多呢?你性子本就纯真好骗,这样叫我以后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去闯荡?” 杨炯皱眉训道。
“我…… 我那时小,不懂事。”
“你现在就大了吗?还没到五月呢,你过生辰还早呢!你给我记住,我不是你的绊脚石,是你的依靠,以后不许想很多,受了委屈就给我打死对方!不过方法要优化一下,你怎么不知道在暗处动手嘞?” 杨炯先是训斥,见她泪眼朦胧的小模样,心中又舍不得,转而柔声问道。
“呀!我真是笨蛋,当时气急,怎么就这般冲动了呢!” 李澈恍然,懊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杨炯见她被自己转移了心情,已经没了悲伤之情,当下也不多言,拉着她找到王修,问道:“你如何联络海盗?”
“你这不是成功了吗?还需要后手吗?” 王修小声道。
“嗯,我们去北长山岛,你要让海盗去砣矶岛,那边还有余大娘一半的船。还有一点,多个后手不算坏处,在海上总要有自己人。” 杨炯轻声回应。
王修点头,郑重道:“我需要一艘快船。”
杨炯点头,找到李宝,要了一艘船后,目送王修离开,眼神晦暗难明。
“姐夫,你不相信她?” 李澈小声问道。
“这女人太会伪装,说的话半真半假,手段高明非常。她养着这么多船队,却不见她养过什么兵,她情报很厉害却不见给她提供情报的人,那她怎么报仇?这仇恨有来已久,若没有我,她就不报仇了吗?所以我猜她还有事瞒着我。” 杨炯淡淡回应。
“对哦!我说她怎么拒绝文竹姐姐跟她一起去,莫不是那砣矶岛就是她的养兵之地?” 李澈附和道。
杨炯没有回应,看着没入黑夜的王修,笑道:“我对你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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