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邱不似临津,没有巨石所砌的城墙,更没有高大巍峨的城门。只有绵延不绝高低错落的山丘。甚至唯一可行的路也不过丈余,若是大些的马车只怕都过不去
“这也是一座城池?”
饶是大牛,也对此番光景唏嘘不已。好歹是王上的祖地,这看着未免太荒凉了些
路边的界碑有些年头,下面潮湿的地方长满了青苔,有些年头太久已经长成了褐色。庞博跃下马背,绕着这块不算高大的石头走了一圈,并没发现异常
“蛮荒之地而已,你还当哪里都能和京城一样!”
听着自家主子的嘲讽,大牛只是憨笑两声,随即又开口道“少爷,那咱们是进去还是在这儿等?这桐邱看着好像没啥事儿”
“当然得进去,只是不能这么进去”
望了望远处亮起的橘红,庞博低头在大牛耳边低语起来。说完后,也不管他眼珠子都要惊掉的模样,转头策马就走
“真有万一,少爷我小命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在虫鸣稀疏的空中,带着几分戏谑,却让大牛红了眼眶,对着远去的背影大喊道“少爷放心,大牛一定不让你失望”
庞博带着京城所调的守备军前脚离开,言诚就往队伍末端去,原是觉得此事可疑,想问问藏身后头的公主,哪曾想扑了个空
“什么!不在?”
面前的虎头一脸认真,没有丝毫隐瞒“公主昨晚在小苍山就离开了”
“小苍山?可有说去哪儿,何时回?”
虎头摇摇头,面对言诚的问题既不避讳也不好奇,平静无澜的转述起翊阳的话来
“公主说短时间西梁内城应该不会有大乱。而且你和庞公子既然掌了帅印,就该有一军之将的样子,不必事事都寻她的意思”
虎头说完便扛着大锅转身离开,虽缺一臂,但丝毫没影响他的任何动作。若非一早认识,言诚都要误以为他生来便是如此
直到人走远没入行军队伍之中,言诚才策马调头往前去。公主的意思很明白,她就是让他们打前锋来的,至于她混在伙头兵中入西梁,跟他们此次行军并无关联
“小苍山”
摩挲着手里的舆图,言诚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先前那使臣说的话一遍一遍回荡在耳边,使得他不得不往那处去想。而且从小苍山分道,另一个方向的确通往后池
“呃,那个,庞~”
见追上来的人吞吞吐吐,面色尴尬。庞博拧着一张脸,想了会才爽朗道“都是军中兄弟,叫名字就成”
“那怎么行!”
那人闻言慌忙摆手拒绝,挠腮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还是叫庞少爷吧!总归还是庞统领的儿子。”
庞博瞥了瞥嘴,并无意见。他虽领了军令领兵,可在朝中并无实际职位;也没有功劳在身,所以在军中并无任何头衔。也就是说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拿着尚方宝剑的平民,这帮人听的看的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纸军令而已
“这地儿看着不对劲!援军的消息应该一早就送过来了,虽不说列队欢迎,可不至于都不派个人领领路吧!”
见他没什么意见,那人也就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虽然没报什么他能听进去的希望,可总归算提个醒
庞博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隐隐可见的屋舍,淡然问道“你是那个手下的?”
“护卫军守将汪邵,属下是护卫军千夫长罗大成”
“汪邵!跟在七殿下身边的那个?”
罗大成长的憨厚,看起来并不像善长思考这些的人。遂听他那番推敲庞博心中多少有点猜疑。沈若风之前常说人不可貌相;如今朝中诡异的很,稍有差池就万劫不复。他没想说给他爹争多大个光,可至少不能拖他后腿
罗大成憨笑两声,点了点头。挠着脑袋的模样还有几分腼腆
“我们是小人物,露脸少。但平日都是照着禁卫军训的,而且我们大多负责护卫各位大人使臣出行安全,警惕性多少强一些”
庞博没将怀疑写在脸上,遂他也说的自然,好像只是怕他质疑或者看不起自己而特意解释了一番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通知兄弟们警惕些”
或许没想着他这般好说话,罗大成愣了好一会儿才应声
“哎!我,我这就去”
桐邱没有所谓的城门,只有两座山丘中间有条山道可以进去,山道口有哨兵值守 ;能看见的不过十余人,而密林之间有没有就看不出来了
山道窄,队伍因此拉的长,可高高扬起的黄色旗帜也昭示着来者身份。然而那群哨兵见状仍是纹丝未动,甚至无人上前查问
庞博策着马稳步上前,不知是紧张还是天热,手心竟然起了一层薄汗
“东洲援军,受王上之命前来助守桐邱”
庞博朝着其中一名哨兵拱了拱手,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东洲话就开口说了起来,说完后才不疾不徐的将怀里的信件递了上去
那人眼神警惕,面目清冷。单手接过信件仔细看了看,再三确认后才朝庞博拱手回了一礼。随即朝着半空打了几个手势,紧接着便见山中陆陆续续站出百来个同样装束的士兵
“有劳了,跟他走”
那接信的人招手叫来一个肤色略黑的高大男人,朝着庞博指了指然后慢吞吞开口说了一句。
他说的磕磕巴巴,庞博猜想此人或许并不太懂东洲话,所以也不客套,点头示意后就跟这高大男人往城里去
朝日东升,稀稀拉拉的屋舍却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前方的男人行了小半个时辰就停了下
庞博早有所料,见这人停下却还故作姿态的问道“怎么不走了?难道要我们在这儿驻守?”
“当然不是,这里荒无人烟,有什么好守的”
那高大男人悠悠开口,竟是一口流利的东洲白话。
“你不是西梁人?”
庞博以及他身后众士兵惊讶的神情似乎让这人挺满意,只见他缓缓转过身和他们面对面,轻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西梁人”
“认识一下,云金骁骑营统帅郭政。”
他说的十分谦虚,甚至有些恭敬。跟他那魁梧的样貌极其不符。然而这份知礼并未让这群守备军感受到善意,反而有些慌乱起来,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他们接受固守桐邱的任务时,那使臣还说最近云金攻势减弱,大有退兵之意。然这才过去几日,人家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控制了桐邱,这摆谁面前能不震惊
身后的躁动庞博听在耳里,视线却在郭政身上游走,半晌后才问道“你这是何意。先礼后兵?”
“不算,只是想谈个交易,不晓得你能不能……”
“不能”
没等那人话说完,庞博就率先开口打断。斩钉截铁道“西梁已经向东洲俯首,你们此举同侵犯东洲领土无异。所以除了你们立刻退兵撤出西梁,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易可谈”
没料想他回答的这么干脆且敌意十足。郭政也敛起刚刚的笑意换上一副冷态
“少年傲骨,实在难得。但既然没有可谈的余地,那么今日这桐邱你们是离不开了”
“是吗?”
庞博轻应了一声,情绪十分平淡;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模样。
“可我们原就是来驻守桐邱的,为何要离开?倒是这位郭统帅该好好想想要怎么全身而退。毕竟我东洲大军已到,西梁便再容不得尔等放肆”
“大军?是指随你来的这些乌合之众!”
郭政轻蔑的扫视一圈,嘴角拉起的弧度格外惹人厌。只见他曲起手指在嘴边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随着他哨音落下,为数不多的房屋内皆涌出不少云金士兵。远处山峦中的更是搭弓架箭,做着随时准备将他们射成马蜂窝的准备
“看见了吗?这样才能称之为军队。时刻保持警惕,时刻准备战斗。不管面对的是敌人、还是盟友”
“你们这群~呵!桐邱乃生地,不探路,不细问便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跟着进来。若早知这东洲除了顾安便没人了。我们还攻什么西梁……”
“怎么,吓傻了”
话说到一半,郭政才发觉对面的少年纹丝不动,依然气定神闲。心下不禁多出几分疑惑
“这倒不至于!”
庞博换了个姿势,说的惬意!轻瞥了眼四周后才继续道“你这一招在我们那儿叫请君入瓮;不过我更喜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显然,你不是那只雀”
“你什么意思?想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那大可不必。东洲实力如此,想掩也遮掩不住啊”
庞博听他说完,略显惊讶的开口解释起来,语气稀疏却难掩傲气。一旁的罗大成听完后眉角不住的抽搐了起来,若非离的近,他都险些以为这话是真的了
“你、”
心中虽仍存疑虑,可面前这少年的神情太过冷静。这样的世家子见过不少,绝对不可能有这种生死面前还能气定神闲的。郭政一时拿不准,不禁犹豫起来。然而没等他多思考多久,山峦中突然响起一长一短两声哨响。
随着哨响,不止郭政乱了片刻,连带着屋舍内以及山峦中的云金士兵都滞了一瞬,庞博抓住机会,当即拔刀怒吼道“战,逐云金”
“战、战、战”
随着他一声令下,刚刚看着还散乱不一的队伍突然训练有素的朝着四周散开攻向了丛林之中,那行动速度,饶是郭政这久经沙场的人咋舌不已
庞博没等他思考事情始末,便举刀直冲他面门而去
“轻敌乃军者大忌,看来这传闻不可尽信”
郭政举起手中长枪堪堪挡住这全力一击,却也被生生逼退了好几步。而面前的少年神情轻松,似游刃有余;没迟缓多时便又攻了过来
庞博使的是军中常见的大刀,刀刃厚且刀身重;这是为了锻炼东洲士兵力量不足而特制的。全力一挥,对方若是没有十足准备,手臂必然酸麻脱力,而此刻郭政便是这种感受。
一寸长,一寸强,长枪的优势在这几近握不住的对战中完全发挥不出。庞博攻势不减,招招奔着他的命去
“东洲援军已到,还不束手就擒”
随着一声呐喊,先前队伍的末端明黄旗帜在扬起的尘土中若隐若现。战鼓阵阵,马蹄如雷,似千军万马朝着这边而来
不等庞博开口劝降,林中就传出了急促的哨响。郭政闻声挥枪隔断两人距离,跃上马背愤然扬长而去
庞博自然领着人上马去追,只是地形不熟,没能追的上。
身后好不容追上来的大牛兴奋难掩,激动的大喊着“少爷,大捷、大捷!”
看了眼身后的大牛,再看看杂乱无序的地面,庞博脱力的趴在了马背上,握着缰绳的手也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格老子的,半条命都吓没了。”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75_175538/151708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