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四公主婚宴结束,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不大,洋洋洒洒的随风飘扬;等落到地上时早就化成了水,不见半分纯白
“公主,京城会下大雪吗?像天韶关那么大的雪?”
关向阳蹲在地上看了好久,却没见一点雪积攒起来,心里有些失望
书房里的人听见声音抬头朝他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小小的人影蹲在湿漉漉的院子里,看起来多少有些可怜
“你想回去吗?”
“想,也不想”
见没有雪积起来,关向阳便站起了身,提着衣摆跑进了书房,他个头矮,要垫着脚才能完全看清桌上纸张上的字
“这是西梁字,公主也想回西梁吗?”
“不想,故地无故人,去了也不过徒添伤感而已”
“那我也不想了,要是回去,娘亲肯定日日都不好受”
听他小大人似的语气,翊阳放下笔点了点他头上毛绒绒的老虎帽子,轻声问“那你呢,想你爹吗?”
她一提关飞,关向阳就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关飞是个合格的父亲,教了他许多道理,以至于他虽年纪小却总能顾及到月华的情绪,但他毕竟才四岁,那又能真那么坚强
“想哭就哭吧,你娘不在这里,看不见的”
“哇……”
许是压抑了很久,关向阳哭的稀里哗啦,眼泪像开闸的洪水停不下来,直接湿透了翊阳冬衣的衣袖
“小孩子就做个小孩子,你娘亲没有那么软弱,她不仅是你爹的妻子,还是你和迎春的娘亲;但要是你们都不依赖她,那她只会觉得自己没用。”
抱着自己手臂的小人哭声渐弱,却还一抽一抽的,翊阳便拿着帕子替他擦掉了糊在脸上的鼻涕眼泪,十分认真的注视着他通红的双眼
“向阳,你和迎春是你娘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念想,所以你调皮、任性都没关系的,她有别的事操心,自然就不那么想你爹了,知道吗?”
关向阳对她的话似懂非懂,但心里却认定公主不会害他,于是便郑重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立马开口问道“那,那我要是闯祸了怎么办?”
“嗯?”
“那个,那个我,我昨日在夫子的茶水里尿了一点点”
见他心虚的模样,翊阳便猜他定然有问题,听他结结巴巴的说完后差点没笑出来,但转念一想他还算聪明,知道在这时候开口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
“一点点是多少?”
双喜在门外听见了二人的话,一进门便将手里的糕点放到了关向阳手中,一脸笑意的伸出指尖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
关向阳见状虽心虚,却还是撅着嘴狡辩道“谁让他乱教,非说什么女子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方为正道,还说、”
他欲言又止,扬起脸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翊阳,将后面的话忍了回去。只是小孩的心思太简单,便是没说,也都挂在了脸上
双喜抬眼见翊阳神色依旧心中安心不少,自她被封长公主以来,诋毁从来就没有断过。但像这样堂而皇之的用来教导学子倒还是第一次见
“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我能教你射和御,至于其它的、”
“真的,公主亲自教我?”
见他兴奋的模样,翊阳笑着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但她懒得为此辩驳,只是悠悠念着“丞相是够不上了,但他孙子也不错,教你应是够了”
“丞相的孙子,是沈侍郎吗?”
公主亲自教就足以让他很开心了,而沈如风更是被夸上天的人,如今这般天才也要做他老师,让他又怎么能不激动
见公主点头,关向阳哪里还记得刚刚的伤心事,抱着点心就往外跑
“我要去告诉我娘,我的新夫子比那个老头子厉害多了”
“沈如风才过弱冠,当先生只怕小了点;”
看那个身影兴冲冲的跑走,双喜眉眼的笑意散开,无奈的摇了摇头;但看一脸笑意的公主又有些疑惑,若这般年少就敢以夫子自居,那旁人看来他得有多狂傲
“好歹救了他的准夫人一命,这么点儿小事他不至于拒绝”
翊阳眼角的笑有些狡黠,双喜便瞬间明白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也不多谈,将怀里的信递了上去
“刚送来的”
蜡封的信件完好无损,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标识,翊阳却没有丝毫疑虑的打开,将内容看过后又递了回去
双喜见状神情微滞,想了想还是接过来看了一遍,信纸的字迹熟悉,却没有半分提及两方身份的字眼,而内容更是让他猜不透
“你让秋霜查这个做什么?”
“三年一考,朝中主力却难见半个新人;武将更是翻遍京城也找不出一个;难道是每次夺魁之人都虚有其表、难堪大用?”
提到这儿,双喜才恍然大悟;先前公主无心朝事,甚至连京中世家也懒得接洽,可西梁之事后,就如月华所说,她回不了当初,所以只能往前,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了解东洲各城之间真正的联系
“文官中周维,赵文杰都是早些年的新科状元,而近两届的倒还真是没什么建树。至于武状元,要不刻意提,倒真想不起来”
“二十余年,少说也得有五六个,但在四方守将中,竟连个副将都混不上,你说可笑不可笑”
“对了,养这么久也差不多了,明日早朝你随我同去,秋霜和夏风都不在,冬雪不能完全处理好府内的事,你去内务府再调两个人来”
见她话锋突转,双喜还是反应极快的应道“这种时候调人你敢放在身边?要不我还是去市场买两个干净点的吧”
“不必,新买的还要调教,我没那个精力”
翊阳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外之意,一边开口拒绝一边蹙眉凝视着衣袖上白亮亮的一团团痕迹。双全的身份必须搞清楚,而唯一能问出来怕也只有双喜了
凝视着铜镜里身着红色朝服的自己,翊阳有些呆滞;上一世她是边关武将,每年都要受诏回长安述职,只是那时她的朝服是蓝色,论品阶也只到正四品,所以位置没有那么靠前;而如今她是长公主,同封王无异,遂她离皇位不过一步之遥
“今日倒是能来上朝,看来身子已然大好”
沐云苍坐在皇位之上,一眼便能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挺拔的站在首端
“多谢父皇惦记,儿臣已经无事了”
翊阳跨出一步,在殿中央恭敬的行了一礼,见他挥手示意后才退回了位置
“既然来了便从你开始吧,可有事奏?”
翊阳才刚站定,一听这话又立刻站了出来,抬眼看了看皇位上的人,随即开口道“禀父皇,儿臣无事可奏;但儿臣想向父皇讨一件差事”
“差事?”
“来年便是秋闱,往年的儿臣不曾见识过,今年儿臣想请旨做武考考官”
或许一开始大家对她主动讨差事只有些好奇,可等她说完讨的什么差事后就只剩震惊。皇位上的沐云苍也不例外,他知她不会安分的等,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展露野心
见他和朝中众人都不开口,翊阳只好接着讲
“西梁一仗已经暴露了东洲武将短缺的事实,不管是各城守备军还是边境,大多都是缺了主将就不能应对严重的突发情况。这样的短板稍加试探便能知道,谁都知道打蛇七寸,届时我们有再多精兵也是妄谈”
“而且我并非要做主考,只需一个旁听资格便行”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没有冠冕堂皇的解释,就那么直白的向所有人表示:我就是来挑人的
垂下的珠帘挡住了沐云苍的眼睛,也挡住他视线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没等他找借口拒绝,沈从文倒是先一步开口
“老臣觉得此事不妥”
“公主如今手掌一方兵权,若还参与武将选拔,难免有携私之嫌”
“又不是主考,旁听而已,丞相携私二字未免有些言之过重”
赵文杰一开口,众人都有些诧异,但见赵尚志神色平常,便又望向了丞相,看他如何找理由按下公主扩张势力的想法
“公主即想旁听,那老臣敢问公主,什么样的人适合为将?什么样的人适合为士?倘若现各城兵力调动,主将又该如何分派而不至于让军士们水土不服,维持原有战力?”
“公主涉朝不到一年,丞相问的未免太过了吧!”
没等听完丞相的话,吴军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打断,东洲大大小小三十余座城池,便是如今任何一城总兵都做不到彼此了解,更何况公主才回来几年
“秋闱是替东洲选拔可造之材,不是为自己选拔亲信;吴将军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大人知道公主不是那个意思,怎好颠倒黑白!”
“够了!”
翊阳低斥一声,按下了情绪上头还欲争论的吴军,唇舌之争武将哪里能是文官的对手
“因为好奇历年的武试盛况,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今大人一提醒倒发现是我自以为是了,父皇全当没听我提过吧”
见她神色自若的退回去,殿中众人心底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敬佩
秋闱虽重要,可远没有丞相所言之重;而且前两届武试主考都是兵部尚书于大人,论起来他连个武将都不算,而公主不过想旁听而已;丞相此举着实针锋相对了些
临近年关,加上沐云苍身体还没大好,所以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大家都默契的不在朝会上提,于是早朝也散的快
“公主,刚刚你、”
吴军还在为刚刚的事愤愤不平,丞相的意思他过后也想明白了,不就是觉得公主太年轻,没有资格替东洲选拔人才吗?可若她都没有资格选拔武将,那整个朝中还有谁有资格。不然东洲又怎么会连着几届武状元都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水花
没等他抱怨说出口,翊阳冰冷的视线便让他将那阵不平咽了回去;先前刘洋代传的话回适时出现在脑里,一时间,他心里便生出一种会错意的想法
“御史大人”
见吴军身后蹒跚而来的人,翊阳立刻屈膝行了一礼
朱自常笑容可掬,见她知礼的模样又带上了几分慈祥
“长公主若是对比试感兴趣,直接去看就是;旁观者清,要是凑得太近,反而看得不尽兴了”
朝着翊阳说完,朱自常又看了看一旁的吴军,随即笑不减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吴将军看着也不年轻了,可还这么血气方刚的,果真是武将,热血得很呐”
吴军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还以为是在夸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朱自常是三朝元老,论起声望,比丞相还高出去一截;换作以前,他可是连话都说不上一句的
“朱大人可是要回御史台?恰巧我要去大理寺,都在一个方向,不如结个伴,也好说说话”
见朱自常离开,翊阳也提脚跟了上去,她懒得给吴军解释朱自常话外的意思,有些事经历过一回自然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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