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冷冷将药放在一边,隔着屏风对她道:

    “郎君哪有那么多功夫在这里陪你耽搁?先回关河城了。病好了就快点走!别耽搁在这,这里地界混乱,并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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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日下午,一行人便又踏上了去关河城的路。

    驿站外,长明照例将人绑起,谢栀瞪着他,将被麻绳缠缚住的双手递到他面前:

    “大人又不在,我也跑不了,能不能解了,太难受了。”

    长明冷哼一声,并没有要替她解开的意思。

    “长明,你想公报私仇?我上回听见了,大人跟你说,若我没命,你也别活了!”

    “我现在就不想活了,还有,你若再不上去,我就叫人将你那个侍女丢下去。”

    谢栀一噎,在原地与他对峙半晌,终是上了车去。

    进了马车,门被从外头关上,插上了插梢。

    长明如今宛如惊弓之鸟,对谢栀看管极严。

    不过谢栀自然不会蠢到再逃,只是心中对被自己连累的郑家人有愧,走了也没说一声抱歉。

    不过好在那画馆里的画都留在那了,想来里头的画可以让他们赚不少银子。

    过了几日,谢栀风寒已然大好,人也来了些精神,有时也能推开窗看看风景。

    眼前的景象渐渐开阔,从未见过的草原,雪山让她看得目瞪口呆,问车窗外驾马的长明道:

    “长明,我们是不是要到了?”

    “约莫今夜,便能到关河城了。”

    长明点了点头,又阴阳怪气地嘟囔一句:

    “郎君不在,你就不晕不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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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之后,马车经过重兵把守的城池,绕过护城河,一路驶进城中。

    比起寸土寸金的京城,还有安宁朴素的留良,关西城显得大气雄伟得多,连街道都比寻常地方宽了一大半。

    秋风吹过,尽显广袤。

    马车驶过高墙,驶过枫林,到了一座雄伟的府邸前。

    谢栀刚下车,便被这座府邸的宏伟震撼到了。

    “怎么会这么大?简直像个宫殿了。”

    “安西大都护乃是安西最高统领,统管安西军和周边重镇,住的地方自然是要气派些。”

    长明并没有什么耐心同她说话,直接命提前在外等候的侍女将她押入一顶小轿中,一路送进内院,直到一处庭院前方停下。

    虽说是庭院,但这院子依旧大得很,中庭都能容得下人在此踢蹴鞠了,和殿宇也没差多少。

    果真是天高皇帝远,坏人当大王。

    侍女领着她走进屋内,谢栀见屋内布置也与中原大不相同。

    从被衾床帐,到窗棱门扉,皆是带有图腾纹样的西域风格。

    就连两个侍女的穿着打扮也与中原有些不同———她们穿着袖口窄小的胡服,裙子刚至脚腕处,脚上一双靴子,显得干净又利落。

    她们服侍谢栀净身洗漱,换上一件桃红留仙裙。

    这衣裳有些眼熟,似乎是她自己之前的衣物。

    “这……”

    她不由开口,目光疑惑地望向两人。

    那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道:

    “大都护从不大爱让人进屋里伺候,奴婢们之前也是在外院侍奉的,临时被调了来,这衣裳奴婢们也不清楚是哪来的,似乎是大都护房里头的,包括那些妆匣。”

    谢栀早在她们说话间便想起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这是几月之前自己随裴渡走时带的绫罗绸缎,钗环首饰。

    后来因为她要坐船,便轻装简行,留了大半东西在裴渡那,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扔掉。

    谢栀闷闷在屋中坐了会,略尝了尝侍女送来的菜肴,有些吃不惯,便放下了,只端起牛乳小口饮着。

    “清圆呢?能让她过来了吗?”

    谢栀又问。

    两个侍女对望一眼,摇摇头道:

    “奴婢不知夫人所说何人。”

    “我出去找找。”

    谢栀推开门想出去,但一开门,却见屋外站着两个侍卫,抬剑拦住她的脚步:

    “夫人,没有大都护的吩咐,您不得擅出。”

    “那大人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两个侍卫抬头瞧一眼夜色,道:

    “大都护此时正在军营中,今日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谢栀只好又坐回桌前,望着这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只觉浑身都不自在。

    “你们别叫我夫人。”

    她忍不住对侍女道。

    两个侍女垂下头去,不知如何作答。

    这边关的风沙比中原大多了,吹得窗户砰砰响,谢栀捂住耳朵,往床上去。

    本以为今日是没机会见到裴渡了,不料她正想换上寝衣时,却有侍卫进来通传:

    “夫人,大都护回来了,要召见您。”

    “说了别这样唤我。”

    谢栀满心厌恶这个称呼,却见两个侍卫一点不留情面,直接进来押着她往外走。

    好嘛,看来不是召见,是审问。

    等两人带着她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终于到了裴渡住的地方。

    谢栀走得两腿发麻,两个侍卫推开门,将她推进了正屋中。

    一室寂静,谢栀踉跄几步,本以为没人,可刚绕过那面巨大的屏风,冷不防见裴渡正大剌剌坐在正堂中的案上,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甲胄。

    而他手里头,居然在不紧不慢地擦拭沾了鲜血的剑。

    那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看得谢栀心中发慌。

    从之前与他重逢开始,她便发觉他身上的戾气重了几分,还多了几分作为将领的杀伐果断。

    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吓得不敢过去,面色警惕地盯着着他。

    裴渡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自己第二次逃走时,心中清楚,裴渡最恨的就是背叛,她已然触了他的逆鳞。

    只是,不知这漫长的审判何时才会到来。

    裴渡并不抬头看她,只静静坐在那里,擦着那把血腥的剑。

    屋中气氛凝滞许久,他忽然道:

    “今日军营之内,又发现了一个细作。他在军营里埋了火线,想纵火,不过可惜,就差一步,却被我发现了。”

    “之前那些细作全被我揪出来了,这个,应该是一早埋伏在城里,佯装成百姓,这两日才通过征兵进的军营。”

    “这座城,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

    “然后呢?你杀了他?”

    谢栀脸色苍白地问。

    “副都护叫人把他绑了,烧死在众人面前了,不过烧之前,他已经死了。”

    裴渡漫不经心地道。

    “那你这剑上的血是……”

    说到最后,谢栀的声音都有些颤。

    “我挖出了他的心,想看看西戎人为何会那么残暴,前段时间坑杀我一队将士,难不成他们的心是黑的?”

    谢栀闻言,腿有些软,堪堪扶着柱子才没瘫倒在地。

    “那么你呢?荔淳,你的心,是什么样的?”

    裴渡忽然站起身,提着剑朝她走来。

    谢栀往后缩了几步,直至小腿碰到屏风前的小几,这才停了下来,渐渐滑倒在地。

    看着步步朝她逼近的裴渡,谢栀颤着声问:

    “大人,是也想将我的心,挖出来看一看吗?”

    裴渡走到她身边蹲下,与她对视,黑夜中,一双眸似鹰般锐利。

    他将剑架在谢栀白皙的脖颈上,阴恻恻开口:

    “我不用看便知道,你的心,一定比那些人还要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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