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告诉你一句,我自身难保。待我缓过来,定要救常家一族,多亏你将云之带出,常家子弟在牢中已有几十人染了疫病。”

    凤药的气顿时烟消云散,是呀,牢里关着他的娘亲,他该是最急的那个。

    凤药轻手轻脚带牧之上楼,小姐睡得香,他不作声在微弱的灯影中细看她许久。

    这才依依不舍转身下楼。

    站在小屋的窗前,牧之背对着凤药感慨,“想不到,命运如斯。还要多谢你。这里生活可过得去么?”

    凤药晓得他定是手紧,这话是不必问的。

    她自己拉扯着小姐,靠着小小羊汤铺子养活三人,还要使钱打点人。

    “过得去。”

    “这一路,经历不少辛苦吧。”他又问。

    “大约和公子差不多。”凤药说,牧之忽地转头深深看她。

    他本不应该过来,他还在为常家平冤运作。只是,代价有点大。

    身为男子,他自小被教育,男子流血不流泪。

    他是常家嫡长男,将来要担起族长一职,为常家的安宁兴旺担起责任。

    常家只想中立自保,中立也是种站队。

    这次的构陷只为教训常家一族,什么百年旺族,在权利面前,如踩死一只蚂蚁,百年家族灰飞烟灭只在一念之间。

    宝座上的那位,坐山观虎斗,什么忠臣?任由他们在牢里百病缠身,虽然最终请了大夫,还是死了几个小辈,病倒一大片。

    牢房真不是人呆的,常年湿冷,墙角放着便桶,吃饭给个破碗,只给些馊的、冷的。

    那是个磨砺人志气与尊严的所在。

    那人故意带他去大牢,名为让他瞧瞧家人,以解思念之苦。

    他身负几百条血亲之命,他不能看着他的家人在这种地方等死。

    再骄傲,也只能低头俯身,在权利面前,跪下!

    他袖口绣的竹,清幽、孤寂,尤其下雨时,雨打竹叶,空阶到天明。

    他喜欢的却是松柏,可这一生,他再也不可能像松柏一样挺着身板做人,他有了污点。

    那么这个月光下的女娃呢?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他,那目光中含着期待、希望,和崇拜。

    他从未在哪个人的眼睛中看到过那么旺盛的生命力,对“活”的热切渴望。

    野人沟里的匪类有多凶残,他知道。

    常府大难那天,他得了消息,跌跌撞撞跑回去,那人陪着他一起,答应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七里街几乎绝了人迹,街东边常家大爷二爷三爷的三处宅邸连做一处。

    他自角门进去,里面一片死寂,空荡荡,才一夜而已,他的世界轰然倒塌,全部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往日大雪之时,府上最热闹,公子小姐们都不上学,在府里打雪仗,堆雪人。

    屋里要吃热腾腾的锅子,仆人们来回穿梭,端着满满的羊羔肉走在游廊上,到处是人的笑声。

    而今,喊上一声,都能听到回音。

    整个府,连下人都被锁拿下狱,除了云之。

    他当时得了消息,跟本不信,一再确定,这个妹妹跑掉了。

    就在森严的看守之中,几百禁军眼皮之下!

    是那个秦凤药,带着云之跑掉的,她怎么做到的?

    他记得那丫头,鬼精灵一般,将自己认为女子,还从自己臂弯下溜走了。

    他忍不住带了一丝笑意,心中有了几分安慰。

    他和父亲一样,极疼爱云之,父亲没有妾,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得了妹妹确切下落,他坐不住了,实在担心才冒险来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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