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长,讲着讲着,锦贵人睡着了。

    秋叶又一声重重的叹息,低声道,“你看着还像个孩子呢。”

    那张脸显得锦贵人那么洁白无瑕,叫人疼惜。

    她说话时眼睛那么亮,一片赤诚。

    秋叶拉了拉被子,合上眼睛。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连床边人都不见影子。

    她大惊,坐起身,忙忙穿上衣服。

    锦贵人自己端了洗脸水,正在匀面,梳妆。

    “奴婢该死。”秋月赶紧下跪请罪。

    锦贵人开开心心道,“秋月姐姐这里没有外人。你起来。”

    “是我自己醒得早,不想吵醒你。”

    “这里偏僻,皇上又不会来,宫人又少得可怜,何必自己闹得那么不自在?以后咱们就作着伴,舒舒服服的,不好吗?”

    若在春华殿,秋叶如此行事就得拉去打个半死。

    在这里,主子这么好说话,她一颗心慢慢放下了。

    锦贵人的确如她说的话一样,没人时随便之极。

    不但让秋叶坐着和她一起做针线,晚上一同睡觉,无人时连礼也不让行。

    时间一久,宫人还是都知道了。

    一日秋叶出去领东西,洒扫宫女过来偷偷提醒,“主子,秋叶姑姑也太没规矩了,您不能让她爬到你头上去。”

    “可我不得宠,她又是贵妃指过来的人。我不敢……”

    她可怜巴巴地样子,一颗泪珠挂在睫毛上。

    “唉……”

    大家都知道,奴大欺主的典故,现在终于亲眼看到了。

    锦贵人别过头,擦了那滴眼泪,不易察觉了露出一丝得意。

    秋叶回来得很快,一脸的欢喜。

    “恭喜贵人。”她声音都打颤。

    “今天晚上皇上要来,我是听皇上跟前的桂公公说的,错不了。”

    锦贵人慢慢站起来,由懵到欢喜,跳了起来,“太好了,咱们得准备着。”

    秋叶奔到箱子前,开箱翻找好看的衣裙。

    “别,就穿我平日穿的最多的那套。”

    “那套半旧了呀。而且袖口的绣花断线了,还没补呢。”

    “就那套,晚膳送来什么咱们摆什么,皇上不定会在这儿用膳,做了倒浪费。”

    各宫银子都紧巴巴的,想吃点新奇东西就得贴伙食费。

    锦贵人从不在吃喝上贴钱。

    她说吃得太好,不但把钱用掉了,还会胖,女人胖了就不美了。

    “秋叶,我待你如何?”锦贵人突然问。

    “您待奴婢如亲姐妹。”

    “那你可愿意把我看成亲妹妹?”

    秋叶诧异。

    “晚上皇上若是与我一同用晚膳,你便在晚膳快结束时,把这个点上,用银耳勺挖一勺,混与我素日用的息香末中就好。”

    秋叶立刻懂了,她瞠目看着锦贵人。

    “或者,你也可以去揭发我。”锦贵人冷冷地说。

    皇上到底来了,他人还没到,一群太监先过来,抬着食盒并一只大箱子。

    整个殿内被人又布置一遍,皇上才慢悠悠晃进殿中。

    桌上摆了丰盛的菜肴,都是太监们方才拿来的。

    另一张桌子摆着简单的餐食,则是膳房送来的晚饭。

    皇上坐下时看到旁边的饭菜,皱了皱眉。

    他也知道这里的状况,巴巴叫人又另准备一份,这个苦皇上是吃不得的。

    “皇上别嫌弃。”锦贵人敏锐地察觉了皇上的不悦。

    “妾身平时吃的就是这些东西。”

    “我舍不得扔。”

    皇上笑了指着桌上的菜,“那你尝尝这些菜,换换口味吧。”

    “我本以为你会让小厨房做点新鲜的。”

    锦贵人吐了下舌头,有背礼仪,却分外娇憨,“不想多这份开销,皇上别笑我抠门儿。”

    她的天真,像最有力的武器,打开一个男人沧桑的心门。

    一道好菜,一口佳酿,一朵随手采来的茉莉,都能让她高兴起来。

    宫中许久没有这样直白的女子了。

    只有从前的容妃,刚进宫时,活得那么放肆。

    像田间的花,用力地开,管他有没有人看。

    她让皇上想起了从前,那时他的心还很年轻,很容易喜欢一个女子。

    皇上被她打动了。

    他示意小桂子,只留了值夜的太监和侍卫,散了大队人马。

    锦贵人留住了皇上。

    在皇上示意小桂子时,锦贵人同样给秋叶递去眼风。

    她燃起香。

    袅袅青烟中,锦贵人的眼神变得迷离。

    她只觉着皇上比从前任何时候看起来都俊朗。

    他比她大了将近一半年纪,可他却有年轻男子没有的,经由岁月洗礼过的沧桑的美感。

    她像一只被驯服而喜爱主人的猫,等待主人的爱抚。

    猫咪向主人袒露柔软的腹部,抱住主人手臂玩耍。

    锦贵人在皇上面前一点点去了衣物,眼神迷离。

    皇上这一夜过得很愉快。

    也仅此而已。后宫女子争宠的花样太多。

    每天都有新手段,会跳舞的,会下厨的,会唱曲的……

    皇上流连花丛,就算对锦贵人有印象,也敌不住更新鲜的面孔。

    ……

    锦贵人以为经过那样的欢愉,皇上定能记得自己。

    不用几天就会再次过来。

    她从满怀信心和希望,等到心都凉了。

    长夜似水,她愁眉苦脸坐在殿外大门,门外是望不到头的长街。

    除了巡逻的侍卫从门前定时经过,连只老鼠都看不到。

    一连数十夜,没等来皇上。

    等来了愉贵人有喜的消息。

    锦贵人的心啊,像砸在地上的茶盏,碎得看不出形状。

    她就活该这么倒霉。

    天寒地冻,她拿起水瓢向头上浇,秋叶夺都夺不下来。

    连气带冷,很快她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这里太偏,眼见锦贵人出气多进气少。

    秋叶吓得跑到门口高喊救命,引来了侍卫。

    为不耽误时间,将锦贵人直接送到太医院。

    杏子见她是急症,不慌,用自造的罩笼,一盆盆热水蒸得温度高高的。

    将锦贵人放进去。

    又一碗红糖浓姜茶灌进肚去,马上醒来。

    那是邪寒入腑,驱了邪寒,可以保住命。

    接下来徐徐调治即可。

    侍卫要走,杏子道,“麻烦大哥留下一个人在此,她一会儿不能自己走回去,太医院也送不得人。”

    小小不得宠的贵人连轿辇也不能坐。

    侍卫找了个很小的马车送她回去。

    锦贵人在马车上,身子仍是一阵热一阵冷,不停哭泣。

    就算作贱自己也换不来皇上看她一眼。

    为什么皇上要这么对待她?

    她没做错什么。

    同为贵人,愉贵人既得到杏子帮助,还得到恩宠。

    为什么她不能?

    这个问题她方才被救醒就一直问,反复问。

    她想求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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