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青云顺道又去了趟婆母房中,不知怎么劝的,把青连也放出来了。
两人面对面,青连下巴上的青胡茬都露头了。
杏子表情不似从前那般鲜活,才几天,仿佛经年,两人互相瞧着。
杏子慢慢起身,竟然缓缓向青连行了个礼,喊了声,“夫君。”
阿萝退出屋去,帮两人掩了门。
青连眼圈红了,“你要与我生分吗?”
杏子伸出手,扑到青连怀里,两人抱在一起,青连道,“我没用,害你受委屈了。”
杏子缓过神哭叫着捶打他,“蔓儿死啦,她死啦。”
她的痛苦此时有了落处,痛快发泄出来。
唉,她没自己想的那样坚强,也没那样薄情。
二哥差来人送了图过来,杏子眼泪落在图上,抖着这张纸,失魂落魄道,“瞧瞧,好好一个丫头,现在只余一张纸了。”
这下连青连也绷不住哭了一场。
杏子先缓过神,擦擦眼泪,“行了,咱们别哭了,找时候去给蔓儿烧烧纸,立个碑。”
青连嘴里应着,心中担心杏子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她不会做什么过激的事吧?
可要安慰她语言实在太单薄,他又想不出什么能说服她“算了”的理由。
“来,吃饭。”
杏子叫来阿萝。
“这会儿不会有人盯着咱们守不守规矩,大家坐一起,也热闹些。”
三人喝了几杯,杏子起身道,“你们先等我一会儿,我去给院里给平时伺候咱们的妈妈们敬一杯。”
她轻飘飘出了门,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藏在袖子中。
大家见少夫人来了,都纷纷起身。
媳妇、婆子们分坐两桌,马九家的和张王氏刚巧坐在同桌上。
“你们继续热闹,否则我就走了。”杏子招呼大家坐下。
一个个与佣人们碰杯,说几句话。
到了张王氏这里,杏子亲亲热热和她碰了杯道,“过几天我回过主母,就把你升为咱们院的管事儿。”
张王氏十分得意,杏子连敬她几杯,她都喝了,得了少夫人这句承诺,连气势立刻都不同了。
这院中本是以马九家的媳妇为首。
马九管着马房,又得二爷重用,现在二夫人掌了家,怎么说马九家的也该最先得脸。
大家都是俗人,少不得趋炎附势恭维她。
那女人本就要强,平时张王氏就不服她,此时只拿眼瞟她。
等少夫人宣布了管事是她张王氏,看马九家的脸往哪放。
她得意极了,又有了酒,便十分轻狂,那嘴脸让马九媳妇看了直觉得恶心。
大家不知少夫人和张王氏说了什么,但看她那狂劲儿,也猜到几分。
于是纷纷来敬酒,把马九家的晾在那里。
杏子走过去向马九媳妇敬酒,在她旁边空位坐下来,轻声说,“我本有意提你为二房内院管事,不过有人说你当不起这个职责。”
“哪个在主子面前喷粪下蛆?”马九媳妇有了几分酒意,眼中冒火。
“她说你手脚不干净,是个小人,仗着马九在爷面前得脸,平日十分嚣张。”
马九媳妇听了几乎要破口大骂,杏子按着她的手臂,“我还在这儿,你发作起来,岂不失礼?”
“来,我敬姐姐一杯。”她又为马九老婆倒上几杯。
那把精巧的小刀,留在了张王氏座位处的桌面上。
月光与烛火使刀锋反着光芒,映照着众人的丑态。
她劝了几圈,又去劝另一桌。
等她离开时,两边热闹的气氛达到高潮,人声沸腾。
她慢悠悠走回到主屋。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觉偏院热闹得有些过份了,声音传到主屋里。
青连笑道,“下人们今天却高兴。”
“主子没事,他们自然高兴。”阿萝说,“不然都等着喝风吧。”
一个媳妇慌慌张张跑来回禀,“少爷夫人不好了,马九家的和张王氏打起来,马九媳妇拿刀伤了张王氏。”
青连刚想站起来,杏子按住他问,“还在打?”
“是。”
“死人了?”
媳妇愣了一下,“那倒没有。”
“你下去吧,我马上过去。”杏子慢悠悠为自己倒了杯酒。
有了她的话,大家只能等着。
那两人还扭在一起,直到一方没了力气无力还手,才停下来。
这些媳妇婆子各怀鬼胎,说是拉架,其实多是装样子,恨不得看二人两败俱伤才好。
所以等杏子来时,马九媳妇和张王氏都站不起来了。
地上盘、碗碎成一片。
两人披头散发,身上头上皆沾满残羹剩饭。十分不成体统。
杏子垂着眼看着地上一片狼藉,还沾了血,抱臂问,“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把东西先收拾了。”杏子掩着鼻子说。
趁大家忙乱收起了那把行凶的小刀。
收拾得差不多,杏子抱臂开始训话。
“给你们设宴,你们打架,要提拔你们,你们添乱。”
马九老婆一只眼肿了,张王氏挨了一刀,捂着伤处直“哎哟”。
“可怜张王氏,我要提她为内院管事却出了这样的事。”
“大家帮忙把她抬到配房,升个火叫她歇歇。明儿一早请大夫来为她诊治,主事一职仍由她担任,等她好了就上任!”
“马九老婆挑衅殴打他人,十分可恶,且执刀行凶,叫她丈夫带她离开,明天一早交由主母处置!”
大家手忙脚乱安置张王氏,她伤得不重,那只是把很小的刀子。
有好事者上来问,“少夫人就是大夫,不给张姐姐先瞧瞧?”
杏子一声冷笑,“我哪里配给薛府的人瞧病?”
“治好了没赏,治坏了要罚。还是外来的大夫更好些,大家散了吧。”
夜深露重,一切归于平静。
院里众人酒沉了,呼噜声连成一片。
杏子见青连睡得香,独自偷偷起身来到配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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