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瞻被裴行使劲晃了几下,终于清醒过来。
发觉易禾已经痛得面上挂了两行清泪。
他忙将手撒开:“怎么是你……”
“大人多担待,本王手重了。”
司马瞻看她一脸忍痛的样子,心中尤为歉疚。
“还杵在这儿?快去请府医。”
裴行也才回过神来,忙跑出去叫人。
出了门就小声嘟囔:不是您自己动的手么?朝别人撒什么气?
房内,司马瞻见易禾另只手拢着受伤的胳膊,额头两颊已经大汗淋漓。
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他手掌搓了搓衣袖:“本王的确有个不好的习惯……”
易禾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都记起来了,之前司马瞻就质问过她:你知道悄无声息地站在本王身后,会是个什么后果?
当时她没有在意,以为司马瞻在怪她失仪。
到底这个后果究竟是什么,现在她总算知道了。
其实最痛的时候已经捱了过去,她唯一担心的这条胳膊还能不能要。
方才司马瞻将她当成偷袭之人,必定下手不会太轻。
府医来过一趟,替她将脱臼的胳膊接上,又在附近捏了几捏。
“万幸没有伤到骨头,但也要养上一阵子,最近这只胳膊不要提物负重就是。”
易禾点头谢过。
这可如何是好,她每天还有那么多礼序要写。
“本王一会儿去朝上替你请个赐告,大人就先在府中歇息一段时日吧。”
易禾忙婉拒:“殿下如何使得,太常寺一大堆的活没人干,再者,司马微的案子我从头到尾跟过来的,如今不让我看看谢昀的下场,岂不是白受了这个伤?”
司马瞻一琢磨,说得也是。
若不是为了寻找谢昀贿赂的证据,她也不用大半夜地在晋王府翻这些礼册。
若不是翻这些礼册,也不用被自己拧伤胳膊。
只是自己确实太鲁莽了些,已经好几个月不打仗,竟然还如此草木皆兵。
一想到易禾是为了给自己盖个毯子才被误伤的,心里愈加过意不去。
“既如此,那往后本王便随大人一同上朝。”
易禾刚摇了摇头,蓦地又想起什么。
“对了殿下,陛下允您的一个月不用上殿的期限,可到了吗?”
司马瞻道:“今日就是最后一天。”
“……”
易禾想到了今天的早朝会很热闹,但没想到会这么热闹。
先是门下省侍中上奏,说司马微一案基本已经查清。
在他收取的帛金里,除了个别数额较大的,其他并无逾矩。
那几人受审时都言因是司马靖的旧部,平日多受其照拂,所以就奉了些礼物。
司马策居高临下,满脸不大耐烦。
“那监察使因何没有实证就说世子敛财?且朕闻奏,帛金之中不乏玉石珠宝又是怎么回事?”
侍中忙跪地请罪:“陛下恕罪,后经查验,那些都是肃王爷生前积蓄……”
“生前积蓄……”
司马策咂咂嘴:“可能查清来源?”
侍中眼神四处乱瞄,支支吾吾不敢言明。
此时谢相突然出列:“陛下,肃王爷戎马一生,死后极尽哀荣。至于生前的赏赐,乃是先帝和陛下的天恩,臣以为不当再追查……”
哼。
这会儿你说不应追查了。
难道不是担心再查下去,自己的那份也被问责么?
这些年他没少派人盯着肃王府的动静,怕是王府的一草一木他都能了然于胸。
敢让荀数公开揭发,便是吃定了他送的那些贿赂,要么被司马靖拿去换钱了,要么被他拿去送人了。
否则不可能房前屋后都寻不到下落。
后来那枚九环蹀躞带现世,他才有点防备。
但他始终还有条后路,负责纠察这个案子的荀数就是自己的心腹,若真从赃物中发现了他的东西,必定也会替他遮掩。
万没料到,荀数死了个猝不及防。
他的后路也被堵死了。
……
司马策深知谢昀不好对付,还得徐徐图之。
便是拿了赃物和礼簿搁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承认的。
到时只需在殿上随口一说是他被盗已久的财物,自有大把党羽拥趸替他上疏求情。
司马策想肃清一些蛀虫没错,但还不能把三台五监都肃清了。
这会儿他眉头紧蹙,一副深思之状。
谢昀不愧是两朝元老,在官场混迹这许多年,深谙处事之道。
他见司马策犹疑,接着又上奏道:“既然三台的同僚已查清此事,还望陛下尽早释放世子并加以抚慰。”
好么。
好话让他说了。
好人也让他做了。
合着让司马微在诏狱吃了这么久的苦,倒是陛下的不是了。
但是谢相发话,余人莫敢不从。
当下便有人在殿上附议。
司马策俯身看去,一大半朝臣已经跪地,请求他宽宥司马微,并大加封赏。
“罢了,既然查无实证,那便赦免死罪,只是收授帛金亦为律令不容,将司马微府中禁足一年,以儆效尤。”
“另外,负责纠察此事的三台官员革职待遣。”
谢昀闻听此言,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抽。
算来算去,就是没算到司马策还有釜底抽薪这一招。
不过他也没有底气反驳了。
揭发司马微佣兵敛财的已经死了,自然无法追责。
可其余的这几个昨日还说司马微敛财板上钉钉,今日又言是司马靖生前积蓄。
缺乏实证就敢在殿上污蔑宗室有不臣之心,没掉脑袋就已经是陛下仁慈。
谁还能说半个不字呢?
……
下朝后,司马瞻又来到谢昀身旁,抬手邀他同行。
“谢大人, 这次皇兄雷霆之势,清理了五六个三台的高官,想必日后谢相要多些辛苦了。”
谢昀从鼻子里吭了一声,并不看他。
“多谢殿下记挂,既然是庸碌之辈,确实该早日让贤,不过殿下不用担心,下官明日便给陛下推荐几个可用之才。”
司马瞻也笑笑:“那本王就祝谢相水到渠成。”
谢昀朝他揖手:“下官定能马到成功。”
……
成功个屁,这次陛下借失察渎职之罪罢黜的臣工,都是谢昀的左膀右臂。
没了翅膀,卸了膀子,就算你浑身是铁,还能捻几根钉。
嗯,说起膀子,他突然想到了易禾,今日在殿上不便同他说话,也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
这么想着,他鬼使神差地向后瞄了一眼。
易禾正垂着一只胳膊,慢腾腾地跟在娄中贵身后。
想必是,皇兄又单独召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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