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阳县是成汉中道边县,虽只不到五万的人口,在这人丁稀少的成汉三道里却已经算不上小城。毕竟原成汉国都,也不过二十余万人。
成汉、前赵、后燕三胡国的主体族人分别为氐人、羯人、鲜卑人;皆是原本一个名叫匈族的草原族群分裂,时至今日,草原早已被成契妖族占据大部分,三胡族只能臣服居于西草原。
三胡国之间谈不上太团结,毕竟主体族人并不相同,同时面临着来自成契与大景的压力却也促使三国实现中度互通有无。
三国王室互娶互嫁,国内朝堂亦各有一部分另两族官员。
林渊就坐在边城浑阳县里,冷眼旁观前赵国在边境一日一令的躁动。
氐人建立的成汉已无,前赵站在机遇与困境面前,拥有大量财富的成汉贵族涌入,同时也带来大景西北兵锋所指。
这一战,前赵不得不打。
国情汹涌,国人恐慌,妖国逼迫。
打赢了,吞并成汉原国土,壮大一倍,还能彻底吸收原成汉财富。
打输了,什么也不用讲。
前赵不弱,堪称三胡中最强。
比起成汉,文化脱蛮程度最深,在前代成契帝君改易姓名时,前赵先君也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儒家百姓之一,国内制度比起成汉要更接近如今的景朝;加之此前有成汉顶在前方,力量积蓄称得上可观。
光是观其军中修行者数量、质量便能看出一二。
成汉举国上下不到千名中三境,前赵光是边军中便有八百。
此外,林渊感受到几名相当不俗的气息,想必是那位赵国第一高手,将一手锤法使得出神入化,堪称神之臂力的护国王祖,率人前来。
此外还据传,前赵上三境数量占据了胡国总数的一半,更有妖国成契派来督军强者。
刚刚成立的西北经都府难以招架。
而始于成汉,这场被大景朝廷默认的局部战争,也很难再增派朝廷强者,成契也不会眼巴巴看着,一个不慎便是两大国直接开战。
殷溪兰是最后的增援。
林渊人入京师,实则不在朝廷强者行列,他在此地可被视为北境来的增援。
虽然默认限制上三境数量,大景朝廷也不会放任刚刚到手的肉被人抢回去。
几日里不断增多的景人,进入殷溪兰感知。
她饶有兴趣问:“我们要换一家客栈么?换去景人自己开的。”
区区几日里,整座浑阳县仿佛涌入半城景人,有军探、有暗子,还有的纯粹只是商贾、手艺人,用以加深这座边境城池的大景痕迹,增强边军将士信心。
原本占据了六七成的胡族氐人,被稀释为三四成,数以万计景人的迁入,占据了因逃走而荒废、或被直接没收或买下的县内房屋建筑。
前方要打仗,后方自然要有动静跟上,否则无根之萍般入驻的边军,谈何归属感。
氐人能建国,人算不上少,至少也有大几百万,乃至千万;却在数量恐怖的景人面前不值一提。
林渊否决了搬走的提议。
愿意留下的,便是未来的景人,只需稍加改造。
而卷走大量财宝逃去别国的,自当施以辣手。
殷溪兰点点头,也不再提换住处的事,又问道:“我们要在这儿等多久?”
林渊盘膝坐在席筵上,身旁就是矮桌,摆着茶水,听见女剑客的疑问没有回答,先是给两人冷掉的茶水添上热汤。
“要看前赵能忍到何时,如果他一直忍着,等两三个月我们就回去。”
殷溪兰意外极了,“那你打算就这样枯坐冥想两三个月?”
林渊淡淡道:“有何不可以?兵者,向来不是赌气之争。”
“是国之大事,两三个月又算什么,蛰伏几十年能灭一国,恐怕有的是人愿意等。”
“西北经都府和前赵皆在蓄力紧盯对方,沉不住气者,先露马脚。”
殷溪兰无奈点点头,“好吧,看来我的确不知兵事,不过你怎么懂这些,你又要学道又要习武,一来京师便帮皇帝做这做那。”
林渊轻描淡写:“天赋吧,我家几世将王,总会给子孙留些什么潜力;我懂得也不多,还要学。”
女剑客伸直双腿,手臂向上舒展长长伸了个懒腰。
“夸你两句还喘上了,无聊,我可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姑娘。”
“你很聪明,又好学,懂也正常,不怪皇祖看重你。”
殷溪兰看穿面前之人表为谦虚,实为隐藏在深处的夸耀,翻了翻白眼,转头看向窗外。
“诶,外面景人跟胡人斗起来了。”兴许是枯坐数日,天生流淌好动血脉的殷君兴致勃勃起来。
此间胡人酒店外街果然很快传来互相对骂声。
“你这昔年贱如猪狗的东西、两脚羊!如今也敢在我们的地盘卖这么贵东西?买个饼不给钱怎么了,就是霸你妻女、抢你钱财又如何?!大赵国的大军就在城外,顷刻荡灭你们这些猪狗!你们的朝廷照样还要讨好我们,因为我们高你一等!”
开口者声音含糊,景话说的不利索,声音却粗壮。
稍没一会儿,传来更为洪亮的反叱骂,伴随着一记狠狠地响亮耳光,“直娘贼,亡国奴也敢这么猖狂?!谁是猪狗?你们这些胡畜如今才是他娘的两脚羊知道吗!老子现在就拉你到城外烹了,看你的大赵国敢如何?!”
“来人,给我绑住他!!去几个人到城外起鼎烧火!!!”
外街闹哄哄,伴随着拳脚相撞闷声。
几个刚搬来的景人和浑阳县本土氐人发生了剧烈冲突。
氐人的数量不如景人,很快被老老实实捆缚,拳打脚踢拖拽着拉向城外。
被绑住的氐人大喊大叫,试图呼唤周围同族的帮忙,却收效甚微,几个西北生长的景人腰大膀圆,虎目豹胆,怒环视周围,虽令人咬牙切齿,却也暂时无人敢上前。
亡国之后,不是谁都还能保持以前的心态,成汉一直宣扬胡族血统高于景朝,乃是人族初皇后裔。
殷溪兰看着这一幕,转头问:“要阻止吗,此时应该不宜激化矛盾?”
“那几个钻出来的西北人恐怕真的会烹了那胡人。”
林渊静静打坐,“不用,由他们去吧,这些贵胡不是那些衣不蔽体的人,不用可怜。”
“既已亡国,就该有自知之明。”
“这也不完全是意气之争。”
殷溪兰若有所思,感知力越过城墙,直探城外,跟着几个同族。
浑阳县城外不到二十里便是边境所在,赵国陈兵超过四十万。
此时虽是寒冬,但出了些太阳,加之地形几乎一望平川黑压压的大军,己方能看见他们,他们自然看见己方。
几个西北景人将那还在嚣张辱骂的胡人绑上了城外一座小山包,山包上是一座提前支起的瓦鼎,鼎内水即将沸腾。
不到二十里外的赵国军中,开始有了躁动。
殷溪兰收回感知力,忽然笑出声,“谋划这事的也是个聪明人,赵国里有人要忍不住先动手了。”
林渊不用看,却能补充她的话语,“准确来说,是前赵军中的氐人军团忍不住了。”
“准备动手,看看能不能斩杀对方一名上三境。”
“也小心些,对方有八境坐镇。”
殷溪兰起身活动筋骨,穿着紧身劲装服的柔韧身躯,传出一阵噼里啪啦之声。
“好,果然还是作战更适合我,这些谋划什么的,以后还是交给你们这些聪明人办吧。”
她抬手拔出三寸铮亮的鞘中长剑,顿时散发一阵雪亮光芒。
意念微动,两人身形陡然消失在这间胡店二楼。
刹那踏至城外二十里另一座山包。
先前出言不逊的胡人此时正在烧滚的热汤中哀嚎惨叫,远处前赵大军愈发躁郁。
被收拢的氐族军团动了。
千匹妖血战马隆隆踏地前冲,伴随着数千名步卒持矛冲来。
浑阳县外,几处林子倏然冲出此前全无觉察的密密麻麻骑兵,数量较氐族军团少上许多,震撼感反而更强,气血弥漫而出几乎形成红色血芒。
显然都是体内血液粘稠、气血旺盛至极,一只脚跨入修行境地的武修或干脆就是武修。
修武可以最直接的改变因为族群、血脉不同所造成的天生力量差异,这数百骑兵,足以硬凿一支万人军阵都不是问题。
冲过来的氐族军团数量不少,却几乎是接敌片刻,就顷刻间遭受巨锤撞击,阵势生生被撕裂成两半。
混乱陡生,雪亮的大景军制长柄陌刀呼噜噜斩下,带起一片片血花。
马匹、装备、人员皆是最精良的骑兵队,显然是有预谋等待,下起杀手毫不手软。
不消片刻,猩红着眼冲来的氐族军团传出鬼哭狼嚎,输的一败涂地,被斩六七成,剩下的做鸟兽散逃,又被逐一追杀。
林渊、殷溪兰始终不曾管这些军卒拼杀,只是站在山包上紧视前方前赵军营。
然而让两人意料之外的是,明显看出氐族军团不是敌手的前赵羯人大军,竟也没有冲过来帮忙,军中出现了愤然骚乱,但主帅死死掌控了这些本国军团的动向。
连一个高手也不曾派出前来支援,就那般看着数千战力惨遭屠戮崩溃。
将被收编的成汉氐人军团斩杀殆尽,数百大景精锐骑兵,人身、马背尽染血迹,在天光侧照之下透显狰狞恐怖。
沙场渐渐归于沉静,只有冬日草原里吹来的寒风,仍在呼啸。
数百景骑静静遥望,就只几里外的前赵大军。
目光沉默死寂。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77_177231/280355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