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殿偏殿,此时,窗幔已经被拉上了,屋里点了灯。
医女们进进出出,太医正守在外面。
怀夕瞬间就明白了琅琊王妃王妃的担忧,她单膝跪在床榻边:“王妃放心,不管是公子,还是小姐,我都保他一生无虞,一世无忧。”
琅琊王妃头上的珠钗都已经拿掉了,此时,头发披散,额头满是汗珠,她就这样盯着怀夕看,慢慢的,眼里满是泪水。
被凤尾绿咬鹃袭击时,她没有哭,被人撞得差点倒地,她没有哭,突然要生了,她也没有哭。
她少时入宫,知道这深宫之中最无用的就是哭,哭只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弱者,从而招来更猛烈的攻击。
可是现在,在这深宫之中,一位初次见面的姑娘不仅救了自己,更向自己保证护佑腹中孩儿一生,这样的承诺是何等的沉重与珍贵,就是自己的母族也办不到,她喉头有些哽咽,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回握着她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松开:“他这一生,落在我的肚子里,就是他的命,你不一样,天高海阔,不应该被任何人禁锢,赶紧,出去吧,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自从她嫁入皇家的那一刻,就身不由己,她的孩子也是。
怀夕没有走,反而转身从旁边的铜盆里取出了一块帕子,拧干,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汗:“我从不打诳语,王妃安心,小公子不仅会平安康健,而且一生无忧无虑。”
琅琊王妃拼命地眨着眼睛,但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声音沙哑:“你是个傻子,就是个傻子。”
怀夕笑了笑,顺便替她擦了擦眼泪:“王妃说我是傻子就是傻子吧,只要王妃高兴就行!”
琅琊王妃还要说什么,但是如潮水一般地疼痛将她吞没,她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大喊大叫,只有隐忍,忍得满头大汗,忍得脸颊通红。
此时,大殿之外,除了太医们在等待,还有赵溪亭,他轻捻指尖的佛珠,面色微冷:“为什么没有动静?”
郑医正上前一礼:“生产之时若是大喊大叫,产妇会力竭,王妃这样很对,蓄力才是最重要的。”
赵溪亭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声,赵溪亭手中的佛珠一滞,随即松了一口气。
门开了,女官走了出来:“陛下,王妃诞下了一位公子。”
偏殿门口的太医们顿时神情复杂,俱是垂头不语。
“好,朕知道了!”赵溪亭冷冷地应了一声,就要离开。
郑医正赶紧追了几步:“陛下,是否要把王妃移出宫?”
琅琊王妃毕竟不是皇帝的妃子,住在宫中于礼不合,赵溪亭沉吟半晌:“小公子移去东宫,送王妃出宫。”
不仅是郑医正,就是其他的太医也跟着一怔。
今日的万寿节,原本说是要确定太子的人选,毕竟这位新帝完全没有选妃的心思,不过,今日不是刚把吴雪见抬进了宫里吗?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段佳话,日后若是诞下皇子,江山稳固,朝臣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现在陛下却要把琅琊王妃生的小公子移居东宫,这一招着实让人忐忑啊。
等郑医正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溪亭已经离开了,他慌忙一礼:“是!”
偏殿之中,烛火燃烧,医女替琅琊王妃清理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亵衣,连头发也重新梳好了。
琅琊王妃靠在大迎枕上,见怀夕抱着孩子双眼通红,有些无奈地笑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情人转世呢,看得那样深情。”
怀夕的确泪目了,待看清楚怀中婴孩额头那淡淡的花钿时,更是差点落泪,指腹轻轻地抚摸着那花钿,那是自己曾经画的。
琅琊王妃看着那淡淡的花钿印记,笑道:“莫不是前世是位爱俏的小娘子?这花钿都带到今生了。”
怀夕双眼含泪:“是呢,前世是一位爱俏的小娘子。”
陈欣蕊啊,又见面了。
这时一个医女走了进来,冲琅琊王妃一礼:“王妃,刚刚陛下下旨,请小公子移居东宫!”
琅琊王妃一愣,脸色惨白,看了怀夕一眼,声音发紧:“不让小公子跟着我出宫吗?”
医女俯身:“陛下命我等即刻送王妃出宫!”
怀夕上前拍了拍琅琊王妃的胳膊,看向那女官:“陛下可有说让我出宫?”
医女摇了摇头。
怀夕点了点头,安抚琅琊王妃:“放心,我陪小公子去东宫。”
这下,琅琊王妃真的忍不住了,泪流满面,她知道生了一位小公子,前途会十分艰难,只是没有想到,从这一刻就变得艰难起来,第一难就是母子分离,她接过孩子,努力地想记住他的容貌:“这一别,再见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下来,深宫之中空阔得一棵树都没有,狂风在里面长驱直入,犹如呜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即便琅琊王妃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看着怀夕抱着他进了外面的轿子。
以后他们母子之间就算是隔着银河了。
琅琊王妃是趁着夜色被送出宫的。
东宫之中,上上下下的宫婢、内侍都惶恐不安。
知道陛下要在万寿节这一日立太子,所以东宫早就打扫出来了,只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会迎接一位才刚出生的婴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从入了东宫,怀夕就一直抱着孩子,目光扫向呆呆若鸡的宫婢和内侍:“愣着干嘛,赶紧把奶娘送进来,准备炭火、热水!”
东宫里的宫婢和内侍不知道怀夕的底细,但是,能跟着小公子入主东宫的人,肯定是得陛下首肯的,东宫里有了主事之人,立刻忙碌起来,忙而不乱。
小公子很乖,一直在怀夕怀里安静的睡觉,等奶娘来时,吃了奶之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日,惊惶不定,到这一刻,才全然安静下来,怀夕看着床榻上的婴孩,像一只红红的猴子,只是那额头的花钿印记昭示着故人归来。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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