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的政局,与后世大不相同。
自从老朱杀胡惟庸,废除丞相制度之后,中书省也就不复存在。
老朱一个人独权大揽。
开始的感觉还很不错,但很快,比生产队的驴还能干的老朱,也被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整日整夜都处理不完的公文、国事给压垮了。
即使老朱不要命般的工作,为了防止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甚至在卧室和书房贴满了一条条便条,经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可还是干不完!
根本不可能干完!
最后,老朱也不得不承认“人主以一身统御天下,不可无辅臣”。
于是开始设置大学士作为顾问,帮着处理朝政。
同时,也有了通政司衙门。
洪武年间,通政司还不是后世的摆设,反而地位极高。
通政司有权将各种奏章分解、整理、再呈送到皇帝面前。
当杨士奇和朱高煦率领一众锦衣卫,赶到通政司的时候,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
大量的奏章正在被分门别类,分成了许多类别,每一类都堆积如山。
有人高喊道:“都动作麻利点,所有的奏章,今天要全部处理。”
“最迟明天上午,就要全部呈交吴王殿下。”
杨士奇带着一众锦衣卫走了进去。
那名官员明显不认识他,见状立即斥责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通政司衙门?可知这里是朝廷重地,擅入者死罪!”
杨士奇未穿官服,只着便衣,他以手轻轻拉了拉衣领,稍作整理,正声道:“翰林院侍讲学士,杨士奇!”
此言一出。
通政司内的官员,人人变色。
杨士奇由一介布衣之身,得吴王器重,举荐为官,受陛下亲封为翰林院侍讲学士,一步登天。
这已经成为大明官场的一个传奇故事
凡京中官员,无一人不曾听说。
有人嫉妒,有人羡慕……有人感叹命运的不公,自己为何就没有遇上这种好事……
只不过,自那之后,杨士奇一直在吴王府中办事,并不与朝中官员打什么交道。
大家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此际骤然听到他的名字,通政司的官员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便立时露出笑脸相迎。
“原来是杨侍讲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通政司官员尽皆抱拳拱手行礼。
“却不知杨侍讲前来,有何贵干?”
一名官员上前道:“莫不是吴王殿下的身体好,可以处理政务了?”
他弯腰打着笑脸道:“呈送奏章,乃是通政司的职责。”
“又岂敢有劳杨侍讲亲自跑一趟?”
杨士奇淡淡道:“谁告诉你,本官是前来取奏章的?”
云淡风轻的话,落下时却有若惊雷。
那名官员一愣,忙道:“那卑职就不知,杨侍讲前来,有何贵干?”
他其实亦是一名五品官。
论品级并不比杨士奇低。
但谁都知道,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可不能按一般的品级来算。
巴结讨好的时候,称一声“卑职”,实属正常。
这名官员虽然在通政司办事,也听从了朝廷上一干文官的建议,不给吴王殿下递呈奏章。
然而,当着杨士奇的面,却不敢有半分不敬,反而竭力讨好。
“杨侍讲若有什么事要办,尽管吩咐便是,只要卑职力所能力,一定要办。”
“好啊,我们是来砍你们的脑袋的!”
一道脆生生又略带童稚之气的声音,骤然插嘴道。
朱高煦抱着宝刀,威风凛凛的看着屋内众人。
通政司官员皆是面容失色。
一名官员斥责道:“哪里来的小娃娃,通政司是朝廷重地,岂能容你随意撒野?”
虽然这名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孩子,是随着杨士奇一起来的。
但对方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他也就不怕撕破脸皮。
杨士奇微微笑道:“他是燕王殿下二子,陛下的皇孙。”
那名官员顿时神色大变,惊恐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原来以为这个孩子是杨士奇的晚辈,却不料竟是龙种皇孙,顿时被吓住了。
另一名官员上前道:“不知我等为何犯了何法,杨侍讲为何要杀我等?”
“况且,通政司并非翰林院隶属下司。”
“通政司的事,还轮不到翰林院来过问,杨侍讲恐怕也没有权力杀我等吧?”
杨士奇冷冷正声道:“非是我要杀尔等,而是大明国法要杀尔等!”
“今日献王殿下来吴王府上,特意向吴王告知,这段时间以来,百官所上的奏章,不在少数。”
“可通政司却自做主张,将奏章都压下来不报。”
“却不知是否有此事呢?”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一叠叠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奏章上。
献王殿下向吴王殿下告状?
这是怎么回事?
通政司内的官员,一个个惊得合不拢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献王殿下,不是支持他们的吗?
不是说压着奏章不报,就是献王在背后鼓动的吗?
怎么献王殿下还跑去给吴王殿下告状了?
这算啥?
背刺吗?
“绝无此事!”那名官员立即矢口否认,道:“通政司如何处理奏章,自有朝廷成法。”
“若真有重大之事,又岂有不报之理?”
“但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朝臣所报,不过是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吴王殿下病重,我等不敢随意烦扰,通政司本有处理之责。区区小事,交付各部衙门自行处理即可,并无任何耽搁。”
杨士奇指着那边堆积如山的奏章道:“那这些奏章又是怎么回事?”
“这……这些都是今日才上的奏章,通政司正在紧急处理。”那名官员语音稍显慌乱,但仍不改口认罪。
嘴很硬啊!
准备得还挺充分的嘛。
杨士奇正待开口,旁边的朱高煦又再次出言,道:“这么说来,就是献王哥哥故意向吴王哥哥告假状了?”
那名官员顿时再度神色大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朱高煦笑嘻嘻道:“诬告献王殿下,那可是大罪。”
“要不要我去请献王哥哥过来,你们当面对质?”
一众官员都不敢再接言,皆一个个低着头,垂眸而立,私底下却用眼光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应声。
半晌才有官员接言道:“那就不必了。”
“前几日确实是有些奏章压在这里,但数量不是很多。”
“卑职等念着吴王伤重未愈,便一直没报。”
“想着等吴王殿下好了,再一起上报。”
“其实不止是卑职等人,便是朝中官员也都心有默契,不敢骚扰吴王殿下休养身体。”
“今日听闻吴王身体已然痊愈,可以起床视事,大家才连忙写了奏折,都进呈了上来。”
“通政司正在加急处理,刚才初步统计,一共有一千五百六十二封奏章,准备待明日一起上交吴王殿下。”
好家伙!
一次上呈一千五百多本奏章,这是准备用奏章将吴王压垮吗?
杨士奇语气骤然大变,冷冷喝道:“这么说来,献王殿下并不曾撒谎,之前这里确实是堆了不少奏章,没有及时上报了?”
“没有陛下的圣旨,也没有吴王殿下的命令,你们就敢自做主张,压着百官的奏章不报?可知是什么罪吗?”
朱高熙在旁边兴奋大叫道:“死罪,死罪!杀了!杀了!全部杀了!”
通政司一众官员听得心惊胆战。
却不知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先是献王殿下去向吴王殿下告自己等人一状,接着又是燕王殿下的儿子跟着杨士奇来通政司责问他们。
献王和燕王,不是应该和吴王作对的吗?
怎么还与杨士奇站在一起,帮着来对付他们呢?
通政司的官员,哪里知道其中情由,一个个皆是大惑不解。
但听到这番话,却不敢不辩。
“我等也是一番好意。”
一名官员怒喝道:“此事就算有罪,亦情有可原。”
“何况,通政司乃朝中重衙,你杨士奇不过是侍讲学士而已,有何权力过问我通政司之事?还妄想屠戮我等?”
他不敢骂朱高煦,毕竟对方是皇孙。
便只能将矛头对准杨士奇。
杨士奇淡淡一笑,侧身看了朱高煦一眼。
朱高煦立即上前,举起手中宝刀,高声喊道:“这是皇爷爷赐的宝刀。”
“皇爷爷有旨,凭此刀可号令百官,调度兵马,便宜行事。”
“三品以下,先斩后奏。”
“三品以上,亦可先行捉拿,再定其罪。”
“尔等可是要抗旨吗?”
这一路上,杨士奇早就与朱高煦交待过了。
来通政司以后,他可以好好表现表现,出出风头。
此际的熊孩子,拿着宝刀,正兴奋万分呢。
看着这些吓得颤颤发抖,只觉自己威风八面,好不得意。
至于坑不坑爹?正在兴头上的熊孩子,又怎么会管这些呢?
杨士奇淡淡道:“来人,将通政司一干官员全部拿下。”
通政司所有官员,除了通政使是三品以外,其实所有人都在三品之下。
不过,今日通政使并不在,已因病告假多日。
一干锦衣卫立即上前,将通政司的大小官员,都给拿了。
到了现在,这些官员反而安静了许多。
在他们看来,通政司总不能没有一个官员管事。
将他们全部都拿了,那便反而不会定他们重罪。
何况这件事,乃是朝内诸多高官商议而定,他们也只是奉命办事。
只要那些人得到消息,就会来救他们,事情便有了转机。
这般想着,心里也顿时安定了不少。
不料,就在这时,只听杨士奇朗声道:“通政司一干官员,违反朝廷规制,无视律法章程,无故压奏章不报,致使朝政不能及时处理,欺君罔上,有负圣恩,依律当斩。”
他语气稍稍一顿,然后转而吩咐锦衣卫道:“将他们全部推出去,都杀了吧!”
声音落下,通政司的官员们,这才一个个大惊失色。
有人高喊道:“杨士奇,你敢?”
“我等乃朝廷命官,即使有罪,也要交由大理寺审讯,三司核对无误,方可定罪。”
“你……你岂敢擅作主张,斩杀我等?”
朱高煦眨了眨灵动的大眼,高举手中的宝刀,道:“没看到我手中的宝刀吗?皇爷爷说的,持此宝刀,三品以下,先斩后奏!”
熊孩子大声嚷嚷:“还不快将他们都推出去……杀了,杀了,全部都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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