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妃的丧礼,只短短办了几天,便草草结束。
毕竟,陛下都下旨了,吕妃是一位德才兼备的太子妃,素来崇向俭朴。
她的丧礼,也遵照她生前所愿,一切从简。
朱允熥对此很满意。
毕竟,丧礼的各种流程,非常折磨人。
能早点结束,当然是一桩大好事。
办完丧事,他回到吴王府,第一件事便是美美的睡了一觉。
哭丧的戏不好演啊!
委实太劳累了。
第二日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阳光从纱窗里照进来,便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微尘在光影里轻舞。
目光一转,便见一名长相俊俏丫鬟映入了眼帘。
见到朱允熥醒来,少女甜甜一笑,行礼道:“殿下醒了!”
接着便向外面吩咐了一声:“殿下起床了。”
外头立时响起轻而密集的脚步声。
随后,少女与其他宫女一起,开始侍候朱允熥起床穿衣,洗脸涮口。
她叫雯儿,是他这段时间从府中一众宫女里面简拔出来的。
杨士奇说得不错,正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
帝王要治理天下,首先就要将自己身边人治理好。
从宫女太监到护卫,都要花一些心思和精力。
这些人不能助你成事,但若是没有挑选好人,绝对可以坏你的事。
朱允熥仔细观察,发现这名叫雯儿的宫女,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处事谨慎小心,为人处世老练,聪明伶俐,家世清白。
便将她提了上来,让其负责打理王府后院的事情。
雯儿也果然不负他所托,将王府里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洗涮完毕,朱允熥走出房间。
外面阳光明媚。
冬日里的暖阳是极为难得的。
与夏日似火的骄阳完全不同,照在人的身上,便让人觉得舒畅无比。
“参见殿下!”
杨士奇站在院子里,看样子应是已经等候多时。
“杨先生早啊!”朱允熥笑着打了声招呼:“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杨士奇微微点头:“是有两桩事,要请殿下定夺。”
“一是原户部尚书赵勉及其妻儿,皆已在家中畏罪自杀。”
“户部尚书一职关系重大,不宜空缺太久,选谁任户部尚书,还请殿下定夺。”
别看朱允熥平日里处理政事的时间不多。
一般的事务都交给杨士奇和姚广孝两人打理。
但对于人事权这一块,他还是很看重的。
特意让杨士奇将重要官员的档案资料都找了过来。
平时没事的时候,朱允熥就去翻翻这些人的资料。
不过,他监国理政的时间尚短,朝廷内的职位变动并不多。
正常的官吏调动,考课、考功,朱允熥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但若换一个角度看,朱允熥又并不是毫无作为。
只不过是他将精力主要放在了新设的机构上面。
杨士奇执掌大明银行,代管从户部剥离出来的大明国库。
姚广孝执掌《大明日报》和“探听司”,以及即将成立的“大明情报局”。
还有朱高炽牵头,赵瑞监管的大明制造局。
都是朱允熥一手安排和布置。
原来的朝廷官员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三个机构部门,无一不极端重要。
只不过,朝堂内的官员,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自然也就不会在这上面去争夺人事布置。
何况朱允熥给他们定的品级也并不高。
没有人会认为大明银行的重要性,会不亚于户部,甚至尤有过之。
没有人会觉得《大明日报》的影响力,能超过礼部,于潜移默化中,悄然无息的掌控天下舆论。
也没有人清楚的知道,第一批投资就高达三千万两银子的大明制造局,究竟意味着什么。
至于“探听司”和“大明情报局”这种秘密机构,就更无人关注了。
在不知不觉中,朱允熥已经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般的将大明最重要的几个部门,牢牢捏到了自己的手心里面。
再加上大明军事学院院长的身份,以及武将勋贵们的支持,他在朝堂上,已然是真正的大权在握,彻底站稳了脚跟。
不再是以前那个仅仅只能依仗身份地位压人的吴王。
权力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名分有时候至关重要,有时候又毫无作用,有名而无实。
只有培养一批自己人,构建属于自己的人脉体系和权力架构,再加上名分,权力才能真正成为权力,呼风唤雨,号令天下。
朱允熥采取了另起炉灶的方法。
这原是为了改革,为了改造大明。
但却在不经意间,在不触动原有权力格局的情况下,将权力悄悄抓了过来。
试想若这个几个部门,是朝堂内早就有的,大臣们也都知道他们的重要性,那朱允熥要夺过来,握到自己手中,又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呢?
不过,户部这种原有机构部门也同样重要。
只是需要慢慢进入,不能操之过急。
赵勉既死,那便是一个机会。
听到杨士奇的话,朱允熥笑道:“此事你该派人传讯与皇爷爷,请他老人家决定。”
户部尚书的职位非同小可,与新设的机构不同,其重要性路人皆知。
朱允熥虽然奉旨监国,但皇帝陛下还在世呢,有些事同样要有边界,不能太过弄权。
户部尚书的人选,当然要先问一下老朱的意见。
“那日宫里的吉垣公公过来,我已经向他提及。”杨士奇笑道:“吉垣说,陛下让吴王殿下定夺。”
朱允熥脸上浮现笑意,更有几分轻松之感。
让杨士奇去汇报老朱,既是谨守本分,也是对老朱一种试探。
没想到,老朱竟然连户部尚书如此重要的职位,都不置一言,直接让他决定。
这让朱允熥有点喜出望外。
恐怕自古监国的王爷、太子,都从来没有给过如此大权。
日常的朝政,自有成规,皇帝可以不闻不问,任由监国处理。
可涉及重大人事安排,只要皇帝还在世,必然是要过问的。
哪怕是当初朱标监国理政的时候,重要的国策制定和人事安排,仍是老朱说了算。
为此父子两人还经常争吵不休。
朱标直言将来要废除老朱定的国策,老朱则明说,等咱死了你才能废!
可现在,老朱甚至都没有提几个名字,让朱允熥从中去选。
而是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足见老朱对他的信任有多深。
当然,这也是因为老朱真的老了,身体衰弱,病痛缠身,再想处理朝政,也力不从心。
另一方面,今年以来,老朱连番遭受重大打击。
先是儿子朱标身死,接着孙子朱允炆又出了这样的事,更是让老朱再也无心理政。
“你来与我说此事,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候选人?”朱允熥笑道:“就不必藏着掖着了,尽管直说便是。”
杨士奇目光微闪。
他当然心中早有人选。
但用人之权,从来就是归于上位者的。
朱允熥对他越信任,他越要谨守本分。
此际听朱允熥问起,才开口道:“原户部右侍郎郁新颇有才华,此番户部查账,唯独他负责的账目一清二楚,属下以为,可以担任户部尚书之职。”
朱允熥轻轻点头。
此前他曾经看过户部右侍郎郁新的档案资料,确实是一个能吏。
更重要的是,之前文官们纷纷站队朱允炆,郁新却始终不为所动。
他不是朱允炆那一派系的人马。
老实说,朱允熥心中的户部尚书人选,也是此人。
杨士奇所说,倒是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了。
“不过……”杨士奇突然停了一下,面露犹豫之色。
“别吞吞吐吐,有什么话就说。”朱允熥催促道。
“郁新是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历任中书舍人、翰林、侍讲,后来再被提为户部度支主事,再升为北平部郎中,进阶奉议大夫。”
“去年蒙陛下恩典,破格提拔为嘉议大夫、户部右侍郎。”
“若是此时再将他提为户部尚书,是不是升迁得太快了一些?”
“唯恐朝中有人不服,引来非议。”
杨士奇说出了自己顾虑。
郁新中进士不过四年,一路爬升的速度太快,难免引起朝野侧目。
要知道,与他同一批中进士的人,有不少人至今还是知县。
“无妨,朝廷用人,本就该不拘一格。郁新既有才干,委以重任,理所应当。”
朱允熥振声道:“如今是本王主理朝政,朝堂就该有新气象,破格提拔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外人觉得破格提拔不对,那是站在他们自己的角度。
屁股决定立场。
大多数官员的升迁都是极慢且非常困难的。
他们自然很容易对那些飞升上去的官员,心生介蒂。
凭什么我苦熬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能爬上去。
而你才入官场不久,便像坐火箭般的飞升呢?
心里能没有一点怨念吗?
但站在朱允熥的角度,一是郁新有才,能做事。
二是他突击提拔人才,正好宣示自己独断专行,一言九鼎的权力。
让官员知道投靠他才能获得重用。
也有助于帮助官员们“站队”。
一举两得。
“好!”杨士奇恭身道:“一切听凭吴王殿下做主。”
随即,便退了下去。
朱允熥心中暗暗琢磨着,如今自己既已监理朝政,也该启用更多的自己人。
他脑海内浮现杨荣、杨溥等人的名字。
能在后来成为宰辅的人,必定有其独特之处。
使生不如使熟。
与其自己费尽苦心去发掘人才,考验自己的眼光,不如用历史上有名的人。
就算能力不是特别突出,至少不用担心看走了眼!
不过,此际仍不知道他们此刻都在哪里。
朱允熥又不记得两人的家乡籍贯。
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之多,此时找起来,恐怕有如大海捞针。
而且也毫无必要。
反正他们迟早会进入朝堂,到时候再启用便是了。
正想着,便见吉垣从外面走了进来。
“参见吴王殿下!”吉垣见礼后,便道:“陛下有旨,着吴王殿下即刻前往天界寺。”
老朱终于要见我了吗?
朱允熥心神一震。
这倒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特别朱允炆还“疯”了,老朱肯定是要见他的。
事实上,老朱原本早就下达了见朱允熥的旨意。
只是后来朱允炆发疯,老朱又压下了这道旨意,直到今天才传下来。
朱允熥跟随吉垣身后,正要出府,却见姚广孝匆匆忙忙赶来。
“殿下,借一步说话!”
姚广孝神色有些古怪。
吉垣见状,忙道:“那奴婢就先去外面,恭候殿下了。”
说毕,转身离去。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左右再无其他人,朱允熥方问道:“什么事?”
姚广孝从怀中掏出一叠卷宗,递到他手中。
“此前查到的那个与殿下被刺一案相关的太监聂涣儿,殿下还记得吗?”
“吕氏死后,聂涣儿便被锦衣卫悄悄给抓了。”
“应该是陛下的旨意。”
“贫僧总觉得有些不对,便令人偷偷去聂涣儿居住的地方,仔细搜查了一番,竟找到了几封他与秦王私相来往的书信。”
朱允熥眉头微皱,道:“如此说来,聂涣儿确实是秦王的人。”
他有些奇怪。
锦衣卫既然抓了聂涣儿,为何却没有将他的书信全部收走呢?
反而会让它们落入姚广孝手中。
这不像是锦衣卫的行事风格。
锦衣卫办事,不可能这般不小心。
但……
朱允熥瞥了姚广孝一眼。
以老和尚的精明,他绝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既然老和尚没提,想必是有什么其他隐情。
此际时间紧迫,吉垣还在外面等候,不宜拖延太久。
朱允熥也没有开口去问,只听他如何说。
姚广孝点头道:“目前搜集的情报,的确如此。”
他的目光望向吉垣消失的地方。
“若贫僧所料不差,陛下此时召殿下前往,应该就是打算正式立殿下为储君了。”
“可贫僧总担心,秦王和晋王虽然已经离京,可还留了什么后手。”
“有关聂涣儿的资料和书信,贫僧现在交与殿下了,殿下可在马车上细细看一看。”
“或许面见陛下的时候,就能用得上。”
朱允熥将卷宗放下怀中,道:“好!”
两人皆不再多言。
朱允熥旋即出府,坐上马车,直往天界寺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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