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微微愣了下。
文武百官更是一个个面面相觑。
皇帝陛下这是和孙子闹别扭,赌气离家出走了?
这种事他们可不敢多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收敛住目光,看都不敢偷看一眼。
朱允熥有点哭笑不得:“敢问公公,可知道皇爷爷去城外什么地方休养了?”
老朱闹脾气,他也只能去设法哄一哄了。
公公当即又道:“陛下说了,让那个不孝孙子不要来城外见咱,咱也不见。”
“行了,本宫问你皇爷爷去了城外哪里呢?”朱允熥没好气地瞪了传旨公公一眼。
传旨公公迅速换了一副脸,弯腰陪笑:“太孙殿下见谅,奴婢只是传旨。”
“陛下还说了,那个逆孙想要给咱赔罪,就让他将大明江山治理好了。”
“他的那个税务司,现在搞得到处都鸡飞狗跳,就等着他回来处理呢。”
“咱都这么大的岁数了,难道还要咱帮他去做不成?”
“以后没有咱的旨意,他要是再敢擅自走出金陵城半步,咱就当没有他这个逆孙,和他一刀两断。”
朱允熥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老朱这脾气……
传完旨后,公公的腰都弯成了九十度,脸上笑容堆砌如芙蓉花般,道:“奴婢自幼入宫,孤苦伶仃,是吉公公赏识奴婢,将奴婢提拔了起来。”
“吉公公陪着皇帝陛下离宫的时候,特意让奴婢来传几句话给太孙殿下。”
吉垣的亲信?
朱允熥目光闪烁,凝神望着他。
公公凑近几步,小声道:“吉公公说,陛下有意传位给太孙殿下,当太上皇。”
“太孙殿下无须急着向皇帝陛下请罪,只要顺着旨意,不离开金陵城,好生处理朝政,数月之内,必有佳音。”
老朱要传位当太上皇?
朱允熥怔了怔,这份惊喜来得着实突然。
但若果真如此的话,那老朱其实也并非有多么恼怒,不过就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罢了。
“还有一桩事。”公公又道:“陛下临走前,写了一道圣旨。”
“放在了御书房的桌案上。”
“吉公公说,这道旨意极为重要,让太孙殿下务必去御书房取了,传旨天下。”
老朱留下的圣旨?
朱允熥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点了点头,笑道:“劳烦公公了。”
那公公忙道:“太孙殿下说的这是哪里话?”
“这些都是奴卑分内之事,可万万当不起太孙殿下这‘劳烦’二字。”
他顿了顿,又道:“奴婢传旨完了,就要去城外伺候陛下,太孙殿下可还有什么事,要奴婢转达吗?”
朱允熥略一思索,道:“你稍等一下,本宫写一道请罪的奏章,你回去后,进呈给皇爷爷。”
老朱不愿意见他,又不许他出金陵城,看来短时间内是难以相见了,只能写信。
当下令人拿来纸笔,迅速写好,交给公公手中。
那公公接过信,朱允熥又道:“这个倭国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曾经杀过大明使团的人,羞辱过皇爷爷派出的使臣。”
“将他擒获回来,就是为了给皇爷爷出一口恶气。”
“你去城外见皇爷爷,顺道将足利义满也带去。”
这样做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孝心,让老朱早日消气。
“奴婢遵命!”公公行礼,随即令人押着足利义满,告辞离去。
朱允熥走入皇宫,一路直奔御书房。
书案上,果然放着一封圣旨。
也许是为了防止他看不到的缘故,圣旨甚至都没有卷起来,而是径直摊开来在桌案上。
朱允熥走过去一看,这竟是一道变革宗室制度、开拓海外的圣旨。
在出征之前,他曾经向老朱进言,大明的宗室制度存在着严重缺陷,非得变革不可。
要不然,后世必将成为重大隐患。
老朱说等平定了倭寇之乱,便正式施行。
如今他出征倭国归来,老朱果然将圣旨都写好了。
朱允熥心头淌过一丝暖意。
别看老朱现在跟他闹性子,不肯与他见面,但实际上对他的关心与宠爱,可是丝毫未减。
一转念,朱允熥想起吉垣托人带过来的话。
老朱要将皇位传给他,自己当太上皇。
此时“负气”离开,或许正是为了给正式传位精心筹备。
……
金陵城外。
新建的水泥大道上,一支近两百人的队伍,正缓缓前行。
他们都未着朝廷的制服,而是身穿寻常百姓的服饰。
在这个时代,这般的队伍并不鲜见。
很多商人去外地经商,都会呼朋唤友,或邀同行好友,大家一同上路。
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类似的商队,少则二三十人,多则一两百人。
他们这支队伍亦是如此。
在外人看来,极易误以为是行商的商队。
可若稍加留意观察,仍能发觉其中的差异。
因为队伍里所有人都精干矫健,双目炯炯有神,身后更是皆背着刀剑。
虽用布包裹起来了,但仍隐约能看得出来。
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在他身后,众多护卫紧紧护着一辆马车,用极为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偶尔迎面相遇的行人。
马车内,老朱正把玩着一支刚从大明制造局拿出的新枪。
吉垣跪坐在一旁伺候。
“此次出征倭国,靠的便是速射炮和燧发枪,方能取得前所未有的大胜。”老朱一边拿着枪左瞧右瞧,一边问道:“你说,那个逆孙是如何想出如此机巧之物的?”
吉垣笑道:“太孙殿下天纵英才,聪慧远超常人,故而才能造出如此神物。”
老朱瞥了他一眼:“你这话跟没说有啥区别?就知道拍那个逆孙的马屁。”
吉垣低头笑着,也不接话。
就在这时,几骑快马,押着一辆囚车,从后方疾驰而来,追上了队伍。
马背上的人迅速翻身下马。
其中一人,正是之前给朱允熥传旨的公公。
老朱令马车停下,那名公公上前:“陛下!”
“咱说过了,在外面莫要这般称呼,要叫老爷。”老朱不满道。
“是,老爷!”公公连忙改口。
“老爷让奴婢办的事,奴婢都办妥了。”
“这里有一封信,是太……”
他本想说“太孙殿下”,临到嘴边又赶忙改口。
“是老爷的孙儿,托奴婢送给老爷的。”
老朱冷哼了一声,道:“算那个逆孙还有点心,知道给咱写信。”
他接过来,打开一看。
“皇爷爷,孙儿错了,孙儿不该不听您的话,擅自率军前往倭国。”
“让皇爷爷为孙儿忧心忡忡,都是孙儿的不孝,孙儿罪该万死!”
“皇爷爷,您就别生孙儿的气了。”
“皇爷爷,孙儿向您保证,再也不自己率军出征了。”
“皇爷爷,孙儿以后就坐在金陵城里,好好治理大明江山,打仗的事,都交给前线的将领们去做。”
“请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会以江山为重,不再轻涉险地。”
“皇爷爷,孙儿将对您不敬的倭国大将军足利义满给抓回来了,让您能出口恶气,希望皇爷爷能喜欢这份礼物。”
“皇爷爷,孙儿几个月都没有见到您了,可想您了。”
“孙儿想早日见到您,当面向您请罪。”
……
老朱将信看完,又从头看了一遍。
半晌才将信放下,久久不语。
“老爷!”吉垣在旁边劝道:“既然少主人也知错认错了,咱们不如就此回去吧。”
老朱横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咱是跟他斗气吗?咱像是那种人吗?”
难道不是吗?
吉垣在心里暗暗想笑,但表面上可不敢流露半分。
老朱语重心长地道:“咱这次出来,是有事要办。”
“咱要去苏州,看看那边老百姓的情况。”
吉垣吃了一惊,道:“此事万万不可啊!从金陵到苏州,足有四百余里,老爷的身体,如何受得了这般舟车劳顿之苦呢?”
老朱却不以为然:“怕什么?这不是修了水泥路吗?马车走在水泥路上,可是一点都不颠。”
“咱这马车,制造局还给加了那啥弹簧减震来着,挺好的!咱坐着很舒服。”
“哪有什么舟车劳顿?”
“大不了,咱们走慢一点,每天走六十里,到了驿站就歇息。”
吉垣不解道:“老爷为何一定要去苏州呢?”
“一来嘛,咱不想见那个逆孙。”老朱的气还是未消,道:“若是呆在金陵城附近,恐怕就忍不住不见。”
“那可不行,咱得让那个逆孙长长教训,不能轻易见他。”
“这其二嘛,听说现在税务司搞得各地怨声载道,咱也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看看逆孙又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这其三嘛,咱不在金陵城附近呆着,没有给那个逆孙看家,他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打完了倭国,接下来就该打北元了。”
“咱可不想看到他,再跑出去率军亲征。”
“万一有什么不测,咱可怎么对得起标儿呢?”
“这其四嘛,他也该当家了,咱出去走走,让他好好体验一下当家的滋味,等回来了,刚好就到年底了。”
“正好改元建制,从明年开始,让他做这个家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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