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三个人这才睡实,一觉睡到了晌午。 梁飞醒了,踹了一下梁跃。梁跃扑棱坐起来了:“鬼来啦?”
“嘘!小点声,别把姬芸吵醒了,咱俩出去溜溜,弄俩钱去。”
“哦,我还以为大白天的又闹鬼了呢!”
“哪来的鬼?快走吧。”
两个人一出门,又碰上前院王光头了。
“早啊大爷?”
“王叔早!”
“早啥呀?都中午啦!你哥俩干啥去呀?”
“没事,出去溜溜。”
“哦,对了,你别老大爷大爷的,我有那么老吗?”老王头对梁飞对他的称谓很有意见。
“那叫啥呀?”
“叫王叔就行。”
“好嘞。”
“快去吧,小姑娘不去呀?”
“她睡呢,我们走了大爷。”
“……”老王头气的直瞪眼。
梁飞领着梁跃一边走一边偷着乐,也不知道这叫叔和叫大爷能有多大的区别。
俩人在市场转了一圈,梁飞弄了一条长白参烟,是一个买菜的爷们夹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光顾买菜了,让他给顺来了。拿到卖店退了十块钱,比正常进价还要便宜些。从卖店出来,丢烟的爷们正骂街呢:“谁他妈的敢偷我的东西,我抓住他要他命,我扒他的皮!”一边骂还一边挨个小贩问,问谁看见拿他烟的了。
梁飞想:这些天咋这么背呢?尽遇着些差劲的人,丢条烟至于这样吗?”
梁跃小声问:“哥,你说他能不能打听出来是你拿的?你拿的时候卖土豆的老太太可看见啦。”
“烟没在我手,他有啥证据说我拿的!”
“那他要像那天那个女的似得,不管有没有证据就揍你咋办?这家伙挺壮,咱俩打他要费点劲!”
“看你那熊样!女的我不能打,他要是惹我,我可不惯着他。”
这时,那爷们问到卖土豆老太太那去了,老太太也不知和他说了些啥,梁飞一见,回头问梁跃:“你是不饿了?咱先回家弄点饭吃,晚上领姬芸再出来溜达。”说完扯着梁跃就走。
还没到家,老远就看见姬芸在大门口那蹲着呢。
“你在哪干啥?”梁跃嚷道。
“你们走咋不叫我呢?咱家又闹鬼了,我都不敢在家里呆着了!”
“啥?咋回事,你告诉我。”哥俩一听,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只见姬芸委屈地瘪着小嘴,大眼睛里含着泪水。
“走进屋说去。”梁飞领着两个孩子进了院子。姬芸指着窗子说:“你们看,这玻璃突然就自己碎了。”
梁飞一看,果然,窗台上、地上一堆的碎玻璃片子,窗子打了一块。
“我睡醒以后见你们不在了,就想出来找你们,还没等我出来呢,‘咔嚓’一声,这玻璃就碎了。吓得我赶紧就跑出来了,又不知你们去哪了,我就在外边等你们,没敢再进院子。”
“妈的,我就不信这邪!小跃,咱找找有啥可疑的。”
哥俩猫着腰在窗户附近仔细地观察起来。院子里是刚刚打扫完的,很干净,窗户附近除了碎玻璃什么也没有。忽然,梁飞发现地上有一粒像杏核大小石子,“有了!这不是咱院子里的东西。”通过昨天的打扫,他对着院子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他俯身拾起石子,“这绝对是人为的!”
梁跃接过石子看了看:“这么小的石子,从院外扔进来打碎窗子,难道是黄药师的弹指神通?”梁跃对头一段时间在录像厅里看的射雕英雄传记忆深刻,他深信在中国古代有着这么一代身怀绝世武功的人,但没想到现代也有指力这么强劲的人。
“你射雕看傻了吧?就不能用弹弓射进来呀?”梁飞照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梁飞站在窗台上,向外望了望,心里有了几分谱。跳下来靠在墙边想了想,告诉梁跃:“去,领着姬芸回市场去买点熟食,再打几斤酒回来,今晚咱们请客。”
“请谁呀?”
“邻居都请!”
到了晚饭时间,梁飞果然把左邻右舍都请过来了。老桑家两口子、姚家婆媳俩、还有前院的王光头两口子。姚家婆媳本来是不愿意来的,但架不住梁飞这请客的话扔的硬:“婶子,妹子,你俩可不能不去呀!这桑叔桑婶和前院的王叔两口子可都到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到一块不为吃喝,就是认识认识聊聊天,以后有个事儿大家互相照应一下。要是您老这点面儿都不给的话,你让我咋出这屋呀?你们要是不过去那就是看不起我这穷小子,以后我见您面都得绕着走啦!”你说这邻邻居居的,谁还能拉下脸来不去啦!
梁飞没喝过几次酒,喝几口脸就红了。王光头却越喝越来劲儿,兴致上来还为大家唱了几句二人转。那年头人们生活过的仔细,请客聚会的比较少,能这么白吃一顿当然高兴了。王光头唱的时候,他老伴在一旁一直用近乎崇拜的眼光看着他。老桑头两口子都不爱说话,就是吃菜,听别人说到高兴处陪着“嘿嘿”几声。姚家婆媳都挺文明的,话不多,但很得体。
酒过三巡,梁飞把筷子一撂,话入正题了:“今天几位长辈都在,我想请教个问题,你们说这世上有没有鬼?”
这一话题可以说古往今来所有的中国人都议论过。老桑头没抬头,一边吃菜一边说了一句:“都说有,谁也没见过!俗话说鬼由心生,生平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叫门。”王光头酒杯端到嘴边又放下了,想说啥,但又没开口,可能是想要说他见过,看着梁飞,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姚老太太开口了:“我虽然没见过,但以前可听说过南庙那头闹过鬼。那还是我小的时候呢,我娘家那时就住在南庙旁边,房后是一条小道,道旁有几座孤坟……”
小姬芸在一旁插嘴问:“啥叫孤坟呀?”
“就是还没结婚就死了的人的坟,尤其是闺女家要是命短,都不让往祖坟里埋,传说这种坟很邪气的。”姚老太解释了一句就又接着讲起来:“夏天的时候开着窗子睡觉,半夜里经常能听见有过路的人在念叨‘看着是条道,怎么尽是些丘陵?’那就是被‘抹搭鬼’给迷了。老人说这些过路的人被鬼迷住了,看着眼前是路,其实是在往坟上走,一走就绊倒,那是鬼在戏弄人。啥时候天亮鸡叫了,这人才能清醒过来。”
大伙儿听了一乐,梁跃说:“这鬼还真调皮。”王光头连连点头:“听说过,听说过。”
这时王光头的老婆又说话了:“咋就没有鬼?我爹年轻时还被鬼给撵过呢!”
大伙一听又把目光转向了她,王光头有几分赞许地微笑着看着老婆。
“我爹年轻时和我三叔合伙倒蹬小鸡儿,(东北话‘倒蹬’就有贩卖的意思)经常是在农村买完了,夜里推车赶路去长春,走一夜,天放亮时就到长春了,正好赶上早上的集市。有一次,俩人走到半路时我三叔想抽烟,可没有火柴了,憋了老半天,忽然看见前边一片瓜地边上的窝棚里有火亮,一闪一闪的,像是有人在抽烟。我三叔以为是看瓜的老农呢,就走过去借火。到了近前我三叔就感觉有点不对,一个黑影子像是在瓜窝棚前蹲着,可虽是蹲在那儿,个头却和我三叔站着差不多。我三叔仗着胆子说了句‘老哥,能借个火吗?’只见那黑影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我三叔吓堆喽!这家伙站在那儿有我三叔两个那么高,脸像马脸那么长,嘴一张还直喷火星子,最吓人的是他的两条裤管还是空的,在风中飘飘荡荡。”
老王婆子声情并茂地讲着,姬芸听得紧张,伸手抓住了梁跃的手,发觉梁跃的手心也出汗了。
“我三叔吓得回身就跑,那个大家伙在后边飘飘荡荡的就追,一边追一边嘴里还‘滋、滋’地叫唤。我三叔跑到我爹跟前告诉我爹,有鬼快跑!哥俩推起推车就跑。可哪跑得过那个鬼呀!不一会儿就追到身后了,我爹急了,从车子里拽出一只公鸡来就打过去了。你还别说,这鸡一叫还真管用,这鬼不敢太靠近了。就这样,哥俩跑一阵儿看鬼要追上了就砸出一只鸡去,然后再跑,那鬼就始终跟在后边,不敢靠近。一直到天放亮了,一车鸡也扔没了,鬼也走了。那一次哥俩都赔哭了,不过幸好把命保住了。”
王光头说:“对,有这事,我也听说了,这种鬼就叫‘追追’!”
梁飞说:“幸好你爹他们不是倒蹬猪的。”他本来问过一句是有后话的,没想到刚开了个头,就被他们给变成故事会了。
这时老王婆又说:“我当家的也见过,就在前一段儿……”
“你是不是想说看见那个淹死鬼了?”梁飞打断了她。
“你咋知道尼?”
“我一猜就是,这个鬼我说吧。是这样的,我搬来也两三天了,这房子老闹鬼你们信不信?”
“是吗?”大伙儿都看着梁飞,等着他往下说。
“你们没听见前天晚上我家大门响么?”
“我倒是听见你骂街了。”老桑头说了一句,他老伴儿忙鎚了他一下。
“我那是骂鬼呢!其实我不信有鬼,一开始我以为是房东得罪了人,有人故意装鬼吓人,好让他的房子租不出去呢!可今天白天就更过分了,我妹自己在家睡觉,这玻璃竟然碎了。我在院里找到了这个,大家见没见过这鬼还使弹弓的?”说着,梁飞拿出那粒石子,举到桌前,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王光头。
大伙唏嘘了一阵,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梁飞接着又说:“这事如果是鬼干的,这鬼可够了淘气的了,你们说这鬼会不会疯起来谁家都砸呀?”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王光头。在他心里,如果有人装鬼,王光头的嫌疑最大。王光头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了,想说几句又无从开口。他这时感到梁飞这一米七零的个儿在他面前显得很高大,很有威严。这也许就叫做贼心虚吧!梁飞做贼的时候心也是很虚的,但此刻他感觉正义是站在他这边的。
“我们兄妹三人初来乍到,有失礼数的地方大家请多包涵。以后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叫一声,我梁飞哥几个要不上前就是孙子!我要不在家时也请大家多帮忙照把眼,我这谢大家了。”说着把酒杯举了起来。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家都认为梁飞是个面上人。连俊媳妇白馨月都感觉这个小个子男人其实也很帅,有点像梁朝伟的感觉。
梁飞借着点酒劲儿,继续激昂:“我梁飞平生不做亏心事,就不怕半夜鬼叫门!来,大家干一个!”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梁飞是这样想的:我他妈的缺德事是没少做,不过幸好我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他还是个无神论者。
姚家婆媳俩先回去了。剩下的这几个人差不多喝到半夜,把一开始最欢的王光头喝没话了,把一开始没说几句话的梁飞喝精神了,把一开始就不说话就是吃的老桑头给吃撑着了。梁飞长这么大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今天是超常发挥,他一开始喝的时候脸红,越喝脸越白,越喝还越精神,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喝酒是有潜能的。
梁飞今天请这一顿饭,用他的话来说,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叫敲山震虎!加上后来几天他一遇到邻居就说“我昨晚拿菜刀在院里蹲半宿,就等着这鬼来呢!”这是敲山震虎之计的延续。事实证明,他的方法管用了,因为之后的日子里,他们晚上睡得很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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