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乌云仙没看到血花。
果然,白衣修士把那群人丢在一起,拿法器一拍,醒了一个,再拍,又醒一个。
随后又向他们一一细细问询,放走几个,带走几个,到头也未杀一个人。
乌父欲谢其解围之恩,修士却又乘风似地走了。
后来,乌云仙知道了他那人是当今大罗金仙青龙。
那几法器,他记了几十年。
他要练法器,乌父不同意。
乌父说,他是要做官的,他们家还要重返朝歌。
可练法器怎么做大官?
那是武人的路,有头的。
练法器为什么不能做官?
要是将来,朝廷设了一个“宰相”。
乌云仙坐在木凳上,呆呆地瞪着面眼前的书本。
先生此时叫大家诵读古文,他还不知大家在看哪。
只好把书翻得沙沙响,停在某个随意的地方,开口混在别的学子中滥竽充数。
“宰相”是主管天下的修士的修士,那大罗金仙又去做什么?
他的心思与目光如一对蝴蝶飘乎无章地飞离了学堂,他看见外边有个女孩坐着。
而后他盼来了放课,跑出屋子,他就看见两三个小他一些的孩子朝一方嬉笑。
他听他们叫:“小哑巴。”
原来是那个他余光里的姑娘,一个洗衣服的女子。
“说话呀!”
他们笑着喊。她不抬头。
一个男孩抛去一个石子,水花溅了女孩半身。
乌云仙的心里也如那水般激起一股惩恶扬善的冲动,他想起青龙,又想起自己身穿的也是白衣。
—有什么不可以呢?他一冲上去,孩子们就叽叽喳喳地跑了。
她这才抬头,却毫无乌云仙心中所预计的受了欺侮的委屈,而是一脸灿烂的笑。
清澈的小何在他们两人的身前缓缓流过,反射出同样灿烂的白色网状纹理。
乌云仙觉得,阳光打到他脸上,灸热。
她曾经什么都听不见,自然用以自己的善意揣摩别人了。
后来,她用蘸水的指头在石板上写了“碧霄”二字,他才知道她的名字。
他放学,就顺着石巷的微风来找她,人家屋檐的风铃晃啊晃啊晃。
碧霄的双脚在河边也是晃啊晃的晃到他的眼。
他当然不会去主动去别处找她,碧霄日日都坐在这里,洗衣服、缝衣服。
乌云仙想教她说话,那就要教她文化。
于是,他又有了读书的意志,多日后,他捧着先生赞他文章的批语,欢喜地给碧霄看完,又奔入家了,呈给乌父。
好。乌父难得肯定他。
乌云仙说,他想练练法器法。
修士是上九流的行当。
“你要练法器,自己去买吧。”
乌父同意他了。
乌云仙阐释了自己要做那救人的修士的理想,又援引了青龙这个颇有说服力的例子。
可乌父却说,那是妇人之仁。乌父若不要他碰法器,也是轻而易举的。
但他如今换了主意——掌握了这样一门高雅的武功,在当今的朝廷是吃香的,他听说。
可乌云仙没有钱,他尝试着做工,却被乌父因有损颜面之名给帮止了。
乌云仙把乌父的话告诉给碧霄。
她笑着颔首,这是她明白了乌云仙的话的回应。
乌云仙怏怏地地看着掠过水面的渡鸭,她轻轻戳戳他无力下垂的胳膊,他不回应。
第二天,乌云仙后悔在她面前释放情绪,一下学,他就去找她。
碧霄还坐在那,朝他招手,他于是松了口气。
乌云仙看到她身旁堆起了比往日高得多的衣服,便卷起衣袖,由不得碧霄阻拦,做起了碧霄做的活计。
多少天就这么随着小河静静流去了。练法器,乌云仙把这念头埋在心底。
她像平时一样干活。突然她站起身来,低头拍拍衣服,轻轻扯了扯身旁乌云仙的衣角。
她勇敢又匆忙地拉他小跑过一条条小卷,与许多人擦身而过。
乌云仙抱着衣篮,不明所以地回避迎面的人流。
不知为何,却越是人多,他却越不好意思,他平时不是如此的。
乌云仙感觉,丢在背后的那些人的目光正砸在他身上像石头一样。
他刚想拦住碧霄,她便停了,俯身微喘,体态像一只白鸽,红红的脸颊滑下几粒玉珠。
这是大人们的闹市,他们俩在这儿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他们又不自觉地靠近了些。
在如龙的人海里,凹进了一块,这是他们的身影。
“名法器劈山利仍然,正法器斩石石可断,气运法器斫花花不乱。”
这句法器诀刻在铁铺的门柱上。铁匠师傅瞥了一眼这两个孩子,漫不经心地问:“两位小友,光顾小店的?”
乌云仙的确想来看看,但这次却是碧霄硬拉他来的。
他狼狈地暂且忽略铁匠的打量,拍拍碧霄,冲她摇头。
我们没钱。
她伸手,手里是几块银钱。
乌云仙这才明白过来。但他不能收。
这太贵重了。他怎么收?
她的手不听话,还伸着,银钱躺在她的小手里,显得沉甸甸。
他第一次看见碧霄将欲哭泣的样子,他的心慌慌乌乌得,转向铁匠,他没开口,铁匠就说:
“小友,就这些银钱……”
乌云仙打断他,他怕碧霄听出什么,看出什么,就笑着脸说:“怎么会!啊,有没有便宜些的……”
他不能让碧霄失望。
铁匠师傅似乎是准备好了地拿出一把铅白色的法器。他说,好铁,好匠人,好炉子——只是不能伤人。
一个“乱”字刻在法器柄上,这是气运法器的标识。
乌云仙这辈子的第一把法器,是把气运法器,是碧霄买给他的气运法器。
以后的日子里,他会抱着这把法器,偶尔傻乐。
学堂的孩子们一起在河边玩耍,他们买了锦香袋,按照当地的文化,他们要把愿望写在纸上,装进袋里,保存下去。
乌云仙也在这群孩子中,他们走到河边时,他就寻找碧霄的身影,没有。
这是从前不曾有的事,他很诧异。
余光里,他看到碧霄一个人抱着一大堆衣服,踉跄地、小心地避开他们,向巷子深处走去。
她在为他们让路呢。
等到大家都散了,碧霄就偷偷地走回去。
怀里的衣服遮住她的眼,但她只能听见了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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