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国德昭十九年、大王庄、萧家。
“一拜天地!”
陈阿大面色红润,高声唱念:“二拜高堂!”
坐在椅子上的萧石和杨氏都笑的合不拢嘴的。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接着,恭喜的声音不绝于耳,宾客满门,如今的萧家,大五进的宅院,处处透着精致富贵。
新郎用红绸牵着新娘往东跨院走去,走到半路停下脚步:“玉容,我们去看看大姐吧。”
盖头下面的女子娇羞的点了点头:“雨哥哥,听你的。”
两个人牵着手,不管喜婆后面嚷嚷着追上来,一溜小跑的出了萧府,春暖花开的小路上,有清脆的鸟鸣。
武河奔流不息,田地里绿意盎然,两间土屋,木篱笆的院子,院子里放着一张躺椅,躺椅上的萧佳人闭目养神,耳边听到了家里鼓乐喧天,抿着嘴儿笑了。
离开上京两年了,她的弟弟终于娶妻成家了,真好啊。
“大姐。”
萧佳人睁开眼睛,看着跑进院里的一对儿新人,起身:“看你们怎么不懂规矩?跑这里来作什么?”
谷雨和玉容过来,一左一右把萧佳人按在椅子上,两个人对望一眼齐齐的站在萧佳人面前,双膝跪倒。
“谷雨!”萧佳人冷了脸,却红了眼眶。
谷雨抬头:“大姐,谷雨和玉容已经商量好了,我们第一个孩子就放在大姐名下。”
“你们啊……。”萧佳人过去扶着玉容起身,轻轻的叹了口气:“玉容,别听谷雨瞎说,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
“姐,我听谷雨的。”玉容笑着看了一眼谷雨,声音温柔:“只要大姐不嫌弃,我愿意有几个孩子都放在大姐身边。”
“好了好了,快回家去吧。”萧佳人不敢再说话,只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泪落滂沱。
谷雨抿了抿嘴角:“大姐,上京那边儿……。”
“谷雨,生意上的事情你就做主,大姐的规矩不变。”萧佳人说罢,先转身了,没人看到她转身刹那,已经是泪如泉涌了。
如今,她连上京两个字都不能入耳了。
“姐,景帝病入膏肓,立皇子楚沐宸为太子了。”谷雨看着大姐瘦弱的背影,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萧佳人脚步略顿,还是走进屋里去了。
玉容伸手握住了谷雨的手:“雨哥哥,不可操之过急啊,”
“嗯。”谷雨转身,带着玉容回萧家。
两年前,大姐白发而归,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一家人都知道这一趟大姐伤心了。
就在大姐回到家仅仅几月之后,景帝昭告天下,民间有女萧佳人,护国有功,因不愿入朝为官,特封女财神,太庙百丈外立生祠。
两年来,萧家生意遍地开花,只是萧佳人却住进了河边的小院,不肯再见任何人,大王庄的村民经常能看到她在河边和稻田走动,却没人再敢上前说一句话了。
至于她鬓角白了的一缕青丝,背地里都说是因为山顶上的小猎户。
谷雨送玉容进了洞房,回到前面应酬宾客。
“谷雨,我想见大姐。”杨昭林端着酒盏,目光切切,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的他,竟不敢直接去见萧佳人。
谷雨看他良久:“你不准提求娶。”
“我知道,只是想看看她。”杨昭林苦笑:“如今早不是当年,再不敢心存奢望了。”
谷雨点头:“去吧,大姐会见你的。”
杨昭林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转身离开。
站在这小院的门前,杨昭林许久都不敢迈步进去。
门在这个时候推开了,萧佳人提着篮子走出来,旁边栅栏里养了一些鸡,她一边儿唤着鸡,一边往里洒秕谷。
看到她,杨昭林的手就攥成了拳头,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曾经的萧佳人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可眼前她穿着寻常的细棉布衣裙,一头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只用了一根浅蓝色的束带束着,转过头的时候,眉眼依旧如画,只是鬓角的一缕白发犹如利剑刺心一般,让人疼到窒息。
“昭林?”萧佳人笑着走过来:“怎么不进屋去?”
“大姐。”杨昭林声音略干涩的叫了一声,有些羞涩的低了头:“我害怕大姐不见我。”
“傻小子,为什么不见?我们是一家人呢。”萧佳人笑望着他:“听说从五品了,有志气。”
杨昭林也笑了,跟着萧佳人进了小屋。
屋子里摆设的很简单,炕上铺着席子,放着小桌,桌子上放着一套白瓷茶具。
地上摆着八仙桌,桌子上放着一些账目。在墙角放着一对儿柜子。
萧佳人进屋便让杨昭林坐在炕上,自己也坐下来挑开红泥小火炉里的炭,打开装着茶叶的罐子,伸手正要去拿茶盏的时候,半张地图映入眼帘。
微微楞了一下,抬头:“这是?”
“在乔家赠与的宅子里找到的,我查过了,这地图半张在乔家,半张在朱家,如今……。”
“昭林!”萧佳人厉声打断了杨昭林的话。
杨昭林收声,看着她手微微颤抖的挑了茶放进茶壶,水开了,注水泡茶,茶香四溢。
“当年我离开上京的时候,就都知道了的。”
萧佳人捧着茶盏,低头轻抿:“但,我这些年一个字都没说。”
“大姐,乔家如今举步维艰。”杨昭林压低声音:“你又好过到哪里?永王两年前就住在青叶县,为的是什么大姐该知道的,还有这些年萧家的生意,看似顺风顺水,可每年要交给国库多少银子?你就这么忍下去吗?”
“对,忍下去,我相信他。”萧佳人看着杨昭林:“这东西从哪里拿出来的,再放回哪里去,不可露面儿,乔家人既然放在那边儿,自然有放在那边儿的道理,该有人去拿的时候,你交出来就可以了,昭林,这东西你不准再碰!。”
杨昭林表情略僵,他没想到萧佳人竟然全都知道,如今倒是明白当初为何她要离开了。
“永王要反,是吗?”杨昭林又说。
萧佳人抬头看了看外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帝王心不可测,你以为太子之位是白给的吗?永王,反不了。”
杨昭林倒吸了一口冷气:“皇上如今身子日渐不济。”
“朱家的仇,朱家人不会不报,日渐不济也只是个说辞。”萧佳人放下茶盏:“昭林,可知道如今该怎么做了?入朝为官,为官便要有道,你知道的不少,我不多说了。”
杨昭林下地穿了鞋,回身恭敬的一揖到地:“大姐放心,昭林明白了。”
“嗯。”萧佳人没送杨昭林,只是认真的泡茶,喝茶,茶还是那么苦。
两年来,她就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可两年来,她知道所有天下事,交给朝廷的银子不过是尔尔,真正花掉的银子在武山上。
入夜,萧佳人看过了账目,合上:“听风。”
“主人。”应声而入,男子一身黑衣,肃立在里门外。
“查的怎么样了?”萧佳人习惯的挑开了红泥小火炉里的银丝炭,淡淡的问。
“当年朱家还有一人在世,半张地图很可能落在他手里,半年来属下让人四处查探,终于得了下落。”听风抬头看着萧佳人:“冷枫在圣门内。”
“哦?”萧佳人略感意外,看向了听风。
听风又说:“秋浦的干女儿是朱云霓,这件事只有冷枫知道,所以当年他跟秋浦走了。”
“怪不得。”萧佳人抿了一口茶:“消息给朱万青送去。”
“是。”听风得了命令离开。
萧佳人把茶饮尽,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她要再等等,等景帝的死讯。
灯花跳了跳,萧佳人起身走到炕边儿,拉过来被子仔仔细细的铺好,脱掉了鞋袜躺下,安静的入睡。
外面,漫天的星光隐没,一道惊雷撕开夜幕,雨下的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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