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沐言抱起双臂,眼珠子转了转:“认识,但我与夏侯将军从无来往。要不这样吧,我先带你回吕家,让我爹出面把你送回去。”
说完,他伸手递向小姑娘,柔声道:“我拉你上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嗯。”小姑娘毫不犹豫,小手一伸抓住他的手腕,脚一蹬地跳上牛背。
“那时还真是个胆大的小姑娘呢!”
吕沐言笑得宠溺,眼见远处夕阳渐浓。
樱娘来信的当晚,蓝昊天带着古刀悄悄溜出客栈。
“卫公子,”古刀一面疾行,一面低声说道:“威北将军一家的墓地打听到了,就在郊外五里的山上。”
“好,”蓝昊天神情凝重,“你先带我去墓地,再去将军府探探。”
边城的夜里寒风似刀,二人穿过街市,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寻到那座小山丘。
山包上孤零零立着几座坟冢,风一吹,冢边的野草便摇曳不止。
蓝昊天停下脚步,朝古刀挥挥手。
古刀横刀一揖,转身飞速离开山丘。
“爹,娘,”蓝昊天声音发颤,提步走近坟冢,“孩儿来迟了!”
他不记得军队是如何安葬威北将军一家的,那时的他精神恍惚,灵魂碎散在各处,分不清东南西北、人畜狗彘。
唯一记得的,便是夏侯红莲的一声叹息,和薛如海的一声嘲讽。
“大哥,二哥,”他膝头一软,跪倒在墓碑前,垂首泣声道:“对不起,是三弟没来得及救你们!”
草叶纷飞,风声鹤唳,像是亡人的哭泣。
“我没能找到害了你们的人,先帝爷也不在了,”他垂首痛哭,“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为你们沉冤昭雪!”
“你们躺在冰冷的北地,我不敢在京城风花雪月。这次回来,一定要找出当年兵败的真相,不能由着朝廷那帮狗官构陷你们!”
风渐渐停息下来,远方的草原上传来阵阵狼嚎。
冷月笼罩下的城镇,没有万家灯火,只有巡逻士兵手里燃起的零星火光。
蓝昊天抬头,满面泪痕,看着“叛国乱贼蓝甄”这几个墓碑上的大字,胸口传来窒息的钝痛。
他僵着只手,慢慢抚向冷冰冰的墓碑,指尖轻轻摩挲,没有昔日温暖的体温,只余冷冽和粗粝。
“爹,孩儿不孝,锦衣玉食二十年,竟长成个不文不武的庸人!”
他没法在京城出人头地,他也没法突破哥哥们的光环,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将。
“孩儿无能,”他一拳着地,砸起一片尘埃,“请你们原谅我如此苟延残喘、蝇营于世!”
暗夜下,古刀只身来至将军府。
梁定邦接手雍州后,把昔日残破的将军府修葺一新,大大方方住了进去。
古刀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梁定邦的厢房。
拿刀拨开门闩,他悄无声息走进屋内,里头隐约传来一阵鼾声。
“别动!”
寒光一闪,他把刀刃横向床上之人的脖颈。
梁定邦猛睁开双眼,见来人蒙着张黑布,脖颈传来一片冰凉,他微微咽了口唾沫镇定道:“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将军府?”
古刀俯身,一把拽住他衣领,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恶狠狠道:“爷有话问你,起来说!”
梁定邦被他拽得生疼,心中怒意难遏,讥讽道:“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问?偏要冒这个险来要挟本帅?”
“威北将军,”古刀松开手,冷冷道:“你该记得他的吧?”
“哦!”梁定邦嘴角一咧,哂笑道:“是他啊!”
古刀见他神情轻浮,拿刀柄重重击了他肩头一下,威吓道:“不许笑,老实回答爷的问题!”
“呃嗯……”梁定邦闷哼一声,没敢闹出大动静来。他强忍住疼痛,低声问道:“你是蓝甄的什么人?为何要来打听他的事?”
“这与你无关,”古刀冷声,“你只消回答爷的问题就是了!”
梁定邦哂笑一声,“行,你问。”
“你接手边城时,朝廷的人可有告诉你威北将军战败的原因?”古刀目光逼视着他,刀刃微微贴紧了些。
“这可是朝廷机密,”梁定邦扯嘴一笑,“不过你既然问到了,本帅就告诉你真相。是因为蓝甄勾结鞑子,事先引鞑子入城埋伏,大战垂败之际大开城门,令我朝将士陷入前后夹击的不利局面。”
“这事谁都知道,”古刀颇有些不耐烦,又狠狠击了他脑袋一下,逼问道:“我要听别人不知道的内情!”
梁定邦被他打得满嘴鲜血,咬了咬牙:“内情?内情就是,蓝甄那老贼私放三万敌军踏过贝尔河水坝,鞑子突袭那日与他们演了一场好戏,把我朝将士一步一步诱入绝境。”
古刀微微敛起眉目,握刀的指节渐渐泛白。
“再问你一个问题,”他压低声音,“威北将军为何自戕?”
“为何?”梁定邦眉毛一扬,似乎很是不可思议,一脸嘲讽道:“还能为何?他背叛朝廷私通敌人,祸害五万边城将士,到头来死了儿子妻子孙子,还被鞑子逼着下跪喊爹,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死还能如何?”
听到这里,古刀立时怒火中烧,手起刀落把他劈晕在地。
冷月下,蓝昊天扶着墓碑慢慢起身。
“孩儿发誓,今生若不能为你们沉冤昭雪,死后愿赴无间地狱受刀剜火烤之刑!”
风声又起,远处的狼嚎声渐渐止息。
“卫公子,”古刀走上山丘,立在一丈远处垂首道:“属下回来了。”
蓝昊天抬手揩去眼角泪痕,转身问道:“有收获么?”
古刀抱拳一揖,“回卫公子,梁定邦知道的也不多。他接手边城时大战已经结束近两月,一些情况也是道听途说。属下问他的时候,他只说鞑子是从水坝潜入边城的。”
“水坝?”蓝昊天略作思索,上前一步问道,“威北将军到底为何自戕?”
古刀摇摇头,把刀一横,“属下没问出来,梁定邦似乎并不知情。还请卫公子恕罪!”
“看来想从梁定邦嘴里撬出东西是不成了!”蓝昊天目光沉沉,倏尔转口道:“我们先回去吧,再想想其他办法。”
一夜无眠,蓝昊天想了一晚上,终于有了结果。
“贿赂说书人?”鱼菲然放下粥碗,瞠着眼睛问道:“这能行么?”
“梁定邦能,”蓝昊天满脸笃定,“我们为何不能?”
“可是卫公子,”穿花嚼着炊饼,“万一暴露信息太多,引来官府或梁定邦的人,可该如何是好?”
“对啊,卫大哥,”鱼菲然严肃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被人听出破绽来了怎么办?”
蓝昊天放下筷子,成竹在胸,“没关系,我有分寸的。”
几人相视一眼,见劝不动他,只好默默垂头吃饭。
用过早膳,蓝昊天下楼去找说书人,送了他一百两银子,请他按照蓝本讲书。
辰时,客栈大堂的客人渐渐多起来。
说书人登上讲台,撒开折扇,抑扬顿挫讲起了最新话本。
“话说威北将军单枪匹马深入大戎国境内,直捣鞑子圣地王庭,抢回被俘将士十余人。一枪横扫千军万马,带着部下纵马星夜返回边城。真个是能征善战、晓勇无敌!”
讲到这里,台下观众一片喝彩。
“你讲得不对!”
掌声中突然响起一道质疑,一名士兵拿手指着说书先生,“不是十余人,是一百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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