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微微一怔,反问道:“你如何知道人数不对?你亲身经历过么?”
那士兵手指一缩,张皇掩饰:“我、我虽没经历过,但听说过此事。”
观众席一片低议,说书先生哂笑两声,“既然你我都是道听途说,就无所谓真假,大家只当取乐就好!”
笑完,又继续往下讲去。
那士兵被人笑话,恼羞不过,干脆悻悻离了席。
蓝昊天几人坐在观众席里暗暗观察,见士兵匆匆离开,赶紧悄悄跟了上去。
几人行至一条小巷,古刀几个箭步冲上去扼住士兵脖颈,威吓道:“别叫唤!随我过来!”
那士兵被他扼得喉咙生疼,咿咿呀呀发不出声来,只能扑腾几下胳膊。
“别害怕,”蓝昊天上前几步,冲古刀摆摆手,温声道:“让他说话吧!”
那士兵这才喘出口气,颤颤兢兢问道:“你、你是谁?为何绑我?”
“安心,”蓝昊天面上一笑,一双桃花眼立时流光溢彩,“我跟你一样,都是威北将军的旧部。”
“你……”那士兵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总觉似曾相识,又不甚确定,“你到底是谁?不说的话,我就喊人了!”
古刀意欲抬手打他,蓝昊天及时阻止:“别出手!让我来。”
他走近士兵,帮他理了理弄歪的头盔,柔笑道:“都是自己人,小兄弟不必如此紧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样的。”
那士兵咽了口口水,颤声道:“那你想干嘛?”
“我问你,”蓝昊天把手搭在他肩头,“你是边城守军哪个营的人?”
“边、边三营!”士兵支吾道,“你说你是威北将军旧部,那你是哪个营的?”
蓝昊天看着他,缓声道:“边一营。”
“你撒谎!”那士兵顿时激动起来,斥驳道:“边一营全员被歼,季副将的尸体都被鞑子踩成了肉泥,你如何能独自一人幸免于难?”
“我……”蓝昊天垂眸想了片刻,才道:“我那时不在营地,正好南下甘城执行借粮任务去了。”
那士兵依稀记得借粮一事,但他并不清楚当时执行任务的士兵来自边二营。
“你说我就信么?”他质疑道。
蓝昊天看了古刀一眼,古刀立刻松了反扼住他的手。
“威北将军练兵,尤其喜欢看人摔跤。”蓝昊天放下胳膊,慢声道:“兴致盎然时,还会亲自上阵,与军中勇士一较高低。”
那士兵听了这话,眼瞳微微一颤,“你……你果真……”
蓝昊天颔首,打断他道:“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你知道的话照实说就是。”
“什么?”
那士兵低声问。
“城内的鞑子果真是从水坝潜入的么?”
蓝昊天定定望着他,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是,”那士兵肯定道,“冬季干旱,贝尔河水位下降,水坝都成了桥。戍守水坝的士兵被鞑子收买,放三万鞑子入城屠民。”
没错!蓝昊天依稀记得那日夏侯红莲带他入城的情景。
整座边城都淫浸在血水里,尸体堆成了山,街边房屋都烧成了灰。
“鞑子破了城,”他继续问道:“威北将军腹背受敌,可当时明明还有三万多将士死战,他为何突然投了降,还自戕身亡?”
“你真不知道么?”那士兵讶异道,“鞑子从城内涌出,顺道挟持了将军府的女眷。他们用亲人性命威逼威北将军投降,他顾念亲情自然缴械投降。”
蓝昊天已经猜到这一点,“既已投降,又为何自戕?鞑子没答应他的归降条件么?”
“不!”那士兵一脸激愤,“威北将军是为了救我们才自戕的!他用自己的命乞求鞑子不要杀降,我们这才免遭屠戮。”
“果真?”蓝昊天心内一震,他本以为爹爹是条硬汉,即便刀横在他脖子上,即便敌人杀光他的家眷,他也无有可能向敌人卑躬屈膝。
可实际上的威北将军,竟在尚有一线生机的情况下,以自戕这般决绝的方式谢场。
那士兵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口说道:“若你真是威北将军旧部,还请不要在外宣扬此事。你我前途本就渺茫,说出去只会令未来更加艰难。”
这话倒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蓝昊天颔首,示意古刀放了他。
那小兵跑了两步,回头瞧了他们一眼才离开小巷。
“爹……”
蓝昊天低喃。
“卫大哥……”鱼菲然走近他身前,拉起他的手安抚道:“若这是事实,威北将军当时一定很绝望。”
“不可能的!”蓝昊天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大声说道:“水坝上的兄弟们不可能背叛他!那可是爹爹精挑细选的二百多人,怎么可能会被鞑子收买?”
“卫公子,”穿花把手搭上他的胳膊,劝道:“也许就是有人利欲熏心,为了前程和财宝出卖威北将军呢?”
“不……不会的!”蓝昊天连连摇头,“五万将士里谁都可以,唯独他们不行!”
鱼菲然面露惑色,小声问道:“卫大哥,你为何如此肯定?他们也是人,也会有欲念不是?”
蓝昊天瞪着眼睛,似乎要蹦出火光,“他们不会的,他们的家人都在朝廷监控之下,万不可能做出背叛朝廷之事!”
这话说得几人一阵沉默。
回至客栈,说书先生还在滔滔不绝,台下观众依旧喝彩不止。
蓝昊天神思涣散,满脑子都是水坝和鞑子的铁骑。
就算腹背受敌,就算亲人被俘,可还有三万多将士们冲锋陷阵呢!
大家众志成城,爹爹骁勇善战,如何不能击退敌人的包围?
保护大家?乞求鞑子不要杀降?
这自戕的理由多么可笑?
记忆里,那个坚强不屈、孤独求败的威北将军,真会选择如此窝囊的死法么?
他凭什么肯定鞑子不会在他死后动刀?
他凭什么认为朝廷不会惩罚投降的士兵?
一军之帅主动投诚,麾下士兵便成了任人宰割的牲口,生死存亡全凭敌军一息之念!
爹爹他,怎会做出如此轻率之举?
烛火跃动,他的影子在窗棂上虚晃几下。
苏合在信朝的采购任务还未结束,这两日与甘城知府会面,抬眼就能见到樱娘的身影。
“冯大人,不如叫樱娘子过来坐吧!”
苏合对甘城知府笑道。
“也好,”甘城知府颔首,冲一旁乐队里弹奏琵琶的樱娘唤道:“歇一会儿吧,过来给苏合老板斟酒。”
樱娘指尖轻抚,划出一声尾音。
“是,奴家遵命。”
她轻手轻脚给两位贵人满上酒,在苏合下首落座。
“大汗很不满意,”苏合搂着她的肩膀,附耳说道:“那批货完全不能入眼!”
“可她们已经是甘城老鸨们手上的上等货了!”樱娘把嘴贴近他的脸:“奴家真不知要上何处寻人了!”
苏合佯笑一声,“大汗说了,孩子也可以,只要胚子好!”
樱娘面上一怔,顿了片刻才道:“老板莫不是说笑吧?孩子怎么成?”
“你看着办吧!”苏合沉下脸来,“再办不成,大汗会收拾你的!”
樱娘垂下眼睫,转口问道:“屠三刀那批货老板打算卖去哪儿?”
“这不关你的事,”苏合用力抓紧她的香肩,“总归不过是右贤王那儿。”
右贤王?
樱娘心中一紧,这位大戎国的大将可是出了名的残暴。
大汗野心勃勃,二汗仁慈良善,日逐王左右逢源。
唯有这位右贤王,能力不大脾气不小,动不动就对手下奴隶施以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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