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还在城中。
“忘了什么？”
昭华心中一动。
裴青这次是私自离开林州，裴玄还不知道。
之前看他们兄弟两个相处，裴青显然对这个兄长甚为畏惧，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生事端了。
“忘记带我母后送我的朱钗了。”
“无妨，等风声过去，我命人帮你取来。”裴玄低头看了她一眼，一张小脸苍白的如同一张纸，她微微蹙眉，“等到了林州，再不许乱跑，好好养养身子才是。”
昭华垂下眼眸，手悄无声息的捂上小腹。
幼年时，她曾看到怀孕的张贵妃，眉眼之间都是温柔。
可转眼之间，院中就挂上了白幡。
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她的父王匆匆看过一眼，带着一众朝臣又忙着商议国事。
人的命，似乎就如同飘飞走的纸钱，再没有人记得。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似还是一队人马，扬起灰尘。
裴玄勒紧缰绳，环顾四周，目光冰冷。
“你先放开我，我躲起来。”昭华心口也有些发沉，现在这情况，裴玄既要护着她又要全身而退，根本就不可能。
后面的人淡淡哼了一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昭华挣扎着要下马，后面的人反倒将她拥得更紧。
他修长的手指又绕了两圈缰绳，竟是想直冲过去！
“不对！是我们的人！”昭华看到飘扬的旗帜，眼眸一亮。
大红色的旗帜中央，绣着猛虎图腾，虎目圆睁，利齿毕露，似欲破旗而出，震慑敌胆。
在寒风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这是玄铁军的军旗？”裴玄一怔。
淮帝钦定玄铁军为叛军，天子一怒，自此这军旗就被万人踩踏。
没想到，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日。
怀中的人却已挣脱开他的怀抱，仰起头看着他，“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一人飞奔而来，朝着他们倒头就跪：“殿下，裴大人，我终于等到你们了！”
房去疾一身劲装，他的发髻紧束于头盔之下，下巴上微微泛青的胡茬，脸上有些憔悴，可此时一脸兴奋。
他和范传正制造混乱，趁机送出了崔氏族人，随即又接了命令，返回林州以伺接应。
“楚家女娘和崔大人，一个时辰前也进了城。”他咧嘴笑了起来，拍着胸脯，一脸豪气干云，“东辽想浑水摸鱼，前几日派了一队队伍试探，直接被全歼在山谷。”
他看到飞身下马的裴玄，双手奉上令牌。
令牌黑漆如墨，有此令牌方调动林州军马。
原以为，房去疾只是率领她再林州招募的兵勇，没想到裴玄却将整个林州都交给了他。
如果房去疾有点野心，那么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林州新州，将会直接被人抢走。
这个人，有时候胆子还真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入了城。
“你先去歇歇，我还有事。”将昭华安顿回府衙，又叮嘱了碧螺圆团好几句，裴玄这才离去。
昭华看着他尚未来得及更换的衣衫，坐在床上。
自他们入城，林州官员全都聚在门口，看到她虽是笑脸相迎，但掩不住的焦灼。
“碧螺，现在去找个郎中。”
“主子这都夜深了。”碧螺朝外看去。
“不，就现在。”
碧螺看着她绷着脸，低声应了。
她刚走出去又被叫住：“记得，是圆团不舒服，切勿惊动任何人。”
正在绞帕子的圆团一愣，和碧螺交换了个眼神，都不敢再问。
自从回府，殿下这神色就不对。
昭华坐在床上，目光看向主苑。
灯火通明，隐约可听到争议声。
林州新州的文书，将会如雪花一般传入府中，这几日裴玄应是没时间来看她了。
郎中悄无声息的入府，又悄无声息的被送了出去。
“真是太好了，马上就有小殿下了。“圆团满眼欢喜。
“殿下，您好像有些不高兴？”碧螺皱着眉，给昭华小心擦着手。
圆团一怔，不可思议的看向昭华。
“他来的不是时候。”昭华捂着小腹，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我很想亲口告诉裴玄，可是我做不到。”
“现在到处烽烟四起，时局动荡，四处都可以见到流民，这太平日子已是一去不返了。”
“况且，慕容煊将我视为眼中钉，定会不遗余力进攻林州新州。否则，平日里八风不动的官员们，怎么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围着裴玄？”
“可是主子，小殿下是您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舍得……”碧螺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他了？”
昭华伸手戳了戳碧螺的额头：“你都想哪里去了？我会伤害自己？”
听到这话，两个丫头齐齐舒了一口气。
“那如何办？”
“你们两个听好了，不管任何人问你们，你们都只能说，这郎中是给圆团看病的。圆团因为见到了我，一时开心积了食。”
圆团：“……”
这个好难。
昭华见她神色，拍了拍她厚嘟嘟的手背，随即又看向碧螺：“圆团背了这黑锅，那么接下来就看你的。”
碧螺本能觉得不是好事情，但她向来温顺，连声追问道：“主子，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要假装不经意说漏了嘴，让破云知道我已查到母后的下落。但又要表露出我不愿让裴玄知道的意思。”
碧螺眨了眨眼。
“那楚家女娘那边，您会告诉她吗？”圆团追问。
昭华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如果让楚玖玖知道，她那大嗓门不出半个时辰，就连街角卖果子的老婆婆都会来恭喜她。
可如果不让她知道，这好不容易的手帕交就彻底完蛋了。
“明日，请玖玖阿姊过来……”昭华靠在软垫上，看向主院，“命人准备点茶点，待会儿送过去。”
碧螺轻声应了。
殿下最心疼的还是裴大人，真要离开的那一日，她得多难过啊。
主院书房内，裴玄被林州新州官员团团围住。
“裴大人，朝局动荡，泗州、株洲盗匪肆虐而起，流民都涌入了林州和新州。这些人中还有不少都是流寇，这可如何是好？”
裴玄摩挲着指尖，目光冰冷。
这些流民中，不光有流寇，也有京城派出的暗探。
这些人混入城中，为的就是等待时机，如同掉入锅中的老鼠屎，将搅乱好不容易维护的秩序。
“还有一件要事。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书信，说林州窝藏逆贼昭华公主，命三日之内交出，否则将派兵围剿林州新州。”
裴玄伸手，文书张文远双手奉上。
他淡淡看了一眼，然后轻轻的扔到了火盆里。
轻描淡写的，好像扔的就是一张废纸。
“大人，这是朝廷的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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