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饱喝足,崔氏带着昭华去了租住的小院。
三进落的,院子里有一株梅树,此时已开了几朵早梅。
“这地方可真不错,雅致又清净。”一进院子,昭华就很喜欢,只盯着那棵梅树看。
崔氏笑着吩咐两个丫头将东西搬进去。
“主子,快到亥时了,崔大人已派人催了好几回了。”破云轻声提醒。
裴玄没吭声,整个人看着阴阴郁郁的,眉眼中都是冷锋。
过了半晌,他终是应了声,
寒风吹过,树梢摇动。
悄无声息的,似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翌日清晨。
碧螺早起,就看到,自家殿下站在梅树上。
腿上各绑着一个沙袋,蹲着马步,后背已都汗,咬着牙却还站着。
寒风嗖嗖的吹,她穿着一身袄裙都冻得瑟瑟发抖,更何况昭华此时只穿着单衣。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碧螺又是心疼又是焦急,拿着帕子擦着她额头的汗,“冻感冒了可怎么是好?”
“无妨,我只是动一动,不碍事的。”昭华安慰着她。
从林州到泗州,仅仅就是半日的路程,她就难受的厉害。
“您何必这般?”碧螺红了眼,她额头的头发被冷汗浸湿,“自小到底您何曾吃过这种苦?”
“有些苦没必要吃,有些苦必须要吃。”
昭华拍了拍她的肩膀,咬着牙吩咐,“将箭垛搬来。”
碧螺应了。
袖箭飞射而出,刺入箭垛。
但昭华并不满意,试了一次又一次。
正走出门的崔氏正好看到这一幕。
眼眸中难掩诧异。
但眼中慢慢多了笑意,脚尖一点,已是落在昭华面前。
“师娘,你?”
“我可是出自金陵崔府。”她轻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射箭时要心无旁骛,双目盯着箭靶,凝聚心神……”
抬眼间,看到树上一闪而过的暗探。
是裴玄的人。
她只装作不知,瞅了一眼练箭的昭华。
她紧紧皱着眉,神色紧绷,全神贯注看着箭靶,倔强而又骄傲。
这般有主见有决断的小女娘,又怎么能容忍成为他人的附庸?
“大概十五年前,我们老崔还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他有一日上街,就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被四五个小混混围着,跟着他的下人却笑得前仰后合。”崔氏一边握着她的手调整方位,一边轻声开口,“老崔吓走了小混混,发现他是裴府的三郎。”
昭华手中一滞,微微侧目看她。
“看着箭靶。”崔氏没看她,继而说道,“当时裴玄那么小,被打得头上都是血,但死死护着一块帕子。”
“后来老崔才知道,这是他被裴镇带回来时,留在身上唯一的东西。”
她手中一松,袖箭破空而出,正中红心。
看着箭垛上的箭簇,昭华喉咙发紧。
“后来,老崔去学堂讲课,就看到他经常偷听,额头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老崔一问,他连字都不认识。”
崔氏嗤笑一声,透着点无奈,“老崔心疼他,就送了本《三字经》给他。几日后,他将书还了回来,里面夹着一块帕子。”
看着昭华略显诧异的眼眸,崔氏轻笑:“这是他拿命护着的东西,可为了报答,他将身边最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他想要的东西护得很紧,谁对他好,他会倾尽所有来保护。但他却不知用力过猛,只会让人害怕。”
崔氏说完这话,拍拍她的手臂:“你的手臂绷得太紧,松一些对彼此都好。”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昭华放下了手臂,心有些乱了。
裴家那些人,不害他已是阿弥陀佛了,又怎么会教他人情世故。
……
每当书信飞向林州州衙时,破云第一时间就送了过去。
收到书信,裴玄的脸上有片刻的欢愉,但却是一闪而过。
想到刚被塞了荷包,破云提了提手中的食盒:“主子,这是金穗送来的药膳,您要不要尝尝?”
“谁?”裴玄皱眉。
“是那个医女,说近日看主子日渐消瘦,就做了药膳。”
自从昭华走后,裴玄一日日冷着脸,就是破云这个贴身侍卫也不敢多说话。
“扔了。”
裴玄头也没抬,指着书信上昭华的饮食,皱了皱眉,很是不悦,“晚上怎么吃那么少?”
“殿下说自己最近胖了,故而今晚用的少了点。”
破云看着那药膳,扔了有点可惜啊,显然是用心做的。
“想法子让她多吃些。”裴玄心口有些莫名的烦躁。
破云:“……”
他不能现身,又不能捏着殿下的喉咙将饭菜给塞进去。
“要不将金穗送过去,还能帮着殿下调理身子。”
“什么人都能去伺候?”裴玄扫来一眼,目光淬着冰。
破云缩了缩脖颈,好冷。
算了,当他没说。
见裴玄眉头紧皱,他瞥了几眼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主子,京城那边没有异动,周边几个州都被震慑得很安分,城中流民也被安置妥当,您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裴玄抬眸看向窗前的一株柳树:“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不开心?”
破云看着他手中被捏得皱成一团的书信,心想说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他咽了咽口水:“泗州为兵家必争之地,我再安排两匹快马,可随时传递回消息。”
裴玄不置可否,抬手指着床边的柳树。
“将那柳树砍了,栽上梅树。”
光秃秃的,好难看。
就像他一样,又是一个人了。
破云应了,瞥了一眼可怜的柳树。
他很想说,即使连夜种上,也开不了一朵梅花。
“大人大人。”门口“咚”的一声,范传正闯了进来,他没了往日的镇定,捏着手中的书信步履匆忙,“刚收到消息,东辽人突袭昌平。”
“多少人?”
“还不确定。”
裴玄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敲在窗棂上。
外面冷风嗖嗖,一时静谧无声。
“昌平夹在林州、新州中间,当年昌平一战,此地几乎被屠个干净,早就没多少人。”
“东辽半夜突袭昌平,绝不是单单为了这个地方。如果贸然派兵,保不准就是东辽人挖的陷阱,但现在林州、新州兵力加在一起,还不足五千。”
范传正紧紧皱着眉头,“但如果不派兵,朝廷上的拓沫星子就能淹了人。说大人你罔顾百姓,届时扣上一顶拥兵自重的帽子,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话音一顿,他抬起头,有些犹豫。
他没说的是,在昌平,还有玄云骥的坟。
“奶奶个球,敢打昌平,老子让他们有去无回!”听到消息的张大彪大踏步走进来,空的衣袖在寒风中晃着,却走得是虎虎生威。
他快步到了裴玄面前,“扑通”一声直愣愣跪下,“少将军,你给我一百个人,我这就去昌平剿了这群混球!”
裴玄沉着脸,伸手搀扶起张大彪,薄唇轻抿:“张文远那个表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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