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重了、重了啊!”温仕儒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站到了白澜蓝那一边。
唐岑的眼神飘到温仕儒身上,停住了,没再说话。
有了人撑腰,白澜蓝紧抿着嘴,眼眶含泪地盯着唐岑。
温仕儒绕到两人之间坐下,左右各看了一眼:“到底发生什么事?至于搞得这么严重?”
唐岑:“不关你事。”
温仕儒:“你欺负自家妹妹还有理了是吧,怎么不关我事?”
唐岑不答,眼神又回到白澜蓝身上。
冷冰冰的,被看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白澜蓝这才明白唐岑为何询问寄送的地址。那是试探。
一定是那个小贱人在唐岑耳边又吹了什么风。明明自己在办公室里已经以退为进,将人逼走了,怎么才半天时间,那心气高的小贱人就低头回到唐岑的身边,还重新笼络住了他的心?
一念至此,白澜蓝脸上忍不住出现一丝狠辣。
唐岑:“你不服气?”
白澜蓝抬起头,脸上只剩委屈。
可惜这副作态对唐岑无效:“那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跟苏唯说,你与我住在一起?”
她当时可没这么说。她只是站在唐岑家门口说了“住在这里”。“这里”可以指房间,也可以指楼栋吧?
但唐岑的眼神锋利而冰冷,几乎洞穿一切,她知道,诡辩只能唬一唬苏唯,对唐岑可没有用。
“是,”白澜蓝先承认,后补充,“因为我不愿意她打着你的招牌,在公司里任性妄为,毁坏了你的名声!”
唐岑微皱起眉,审视着她。
白澜蓝只觉得背脊发凉、如坐针毡,她咬牙顶住压力,始终保持着可怜巴巴的模样,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因气不过而跳出来“主持公道”的妹妹,而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的妒妇。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沉默之下暗流汹涌,是斗气,也是搏杀。
最终还是唐岑先松了口:“你考虑得太多了。”
黑夜将他的压迫感渲染成危险:“过度的揣测,或暗中的干预,都不是一个好助理应该做的。”
说完唐岑起身离开,不留一丝余地。
白澜蓝僵着,看唐岑独自消失在花园步道的尽头,仿佛看到自己的结局。
眼泪收了回去,不甘心浮上脸庞。
“砰”地一声,白澜蓝挥手砸了公文包,昂起脸恶狠狠地道:“凭什么怀疑我?那女人到底哪里好?我明明已经让她足够狼狈了!”
她突然凶狠样子如同夜叉,在黑夜中更加可怕,极度反常。
坐在一旁的温仕儒平静地看着,并未流露出半点惊讶。他笑起来,掰着手指道:“澜蓝,你们认识多久了?”
白澜蓝瞪着他,哽住了。
她跟唐岑,正好认识了十二年。一着不慎,十二年的信任积累化为乌有。
今日是她疏忽,低估了唐岑对苏唯上心的程度,没有跟进。
可她也只能点到即止。若是别的男人,她自有办法跟在身边,继续吹风,好让那小贱人再无法接近他半步,自然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可偏偏这个男人是唐岑,他的防御心极重、领地意识极强,她稍微过界便会被发现。
刚才不过是疏忽了一句回答,唐岑便猜出自己误导苏唯;而虽然梁正浩信件丢失之事他没有明说,但肯定也把账算在她头上了。
她了解他。
因此,她才立即承认、不敢再诡辩——他已在心里认定她骗了他一次,她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白澜蓝的愤怒转为恐惧。她太清楚,若没有唐岑,她什么也不是,她今日所倚仗的一切,不过是十二年前,他给过的一个承诺。
白澜蓝闭上了眼,轻声道:“是我错。”
得到了白澜蓝的回应,温仕儒反而冷下脸:“你以后少做这种无聊的动作。要不是他念着这么多年的感情,犹豫了,你觉得你还能在这里?”
白澜蓝转向温仕儒,嘴硬道:“小山哥哥对我总是不一样的。”
温仕儒冷笑:“真的?睁眼看看吧,他选在岑曼丽的别墅,就是为了警告你。”
他站起了身,不想装了,装了这么久,面具都快焊死,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只有在白澜蓝身上,他能找回那一小点阴暗的自我。
温仕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白澜蓝,别忘了你本身是什么东西。你最好安安分分,否则,万一坏了我的事,你知道后果。”
白澜蓝下意识往椅子里缩,硬生生地忍着。
漆黑的夜里,温仕儒看了她一会儿,再一次温和地笑起来。一如白日下那个无懈可击的绅士。
“那么,晚安,澜蓝。”
然后他俯下身,强硬地捏住她的下巴,直到她尝到血腥,落下一滴屈辱的泪。
今夜恐怕难眠。
唐岑从花园步道离开后,径直上了天台。在这里,他曾一不小心越过了朋友的界限,与她生出了千丝万缕的纠缠,所以他忍不住回来看看。
今夜,苏唯同他说“朋友”的那一刻,他有几秒钟停止了思考。
否则也不会那样失态地追问她。
听到她的理由,他更失态了,“我说过,澜蓝只是妹妹”。
她很平静,“所以你们住在一起,很合理”。
他哑口无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唐润之也好,温仕儒也好,甚至连他的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已经提过。
十二年或更早前,白澜蓝还是他的笔友,两人通过写信交流。家庭不幸,经济困难,但白澜蓝阳光、积极、天真,字里行间依赖他、喊他哥哥,让他在那个做得再好都引不起注意的家里,获得了一丝难得的自我认同。他很高兴,在少年的叛逆时代,有白澜蓝这个妹妹隔空陪伴。
直到有一天,白澜蓝提着行李来到他学校门口,他惊呆了。
“我家人不让我读高中了,”年少的白澜蓝很瘦、很小、很惹人怜爱,“我下个月就会嫁给隔壁村的黄牙叔,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和你联系了,所以…忍不住来见你一面,明天就走。”
她说话时笑容明朗,对他的崇拜也丝毫不加掩饰:“小山哥哥,大城市就像你说的那样,真的好大啊!要不是你一直鼓励我走出来看看,我都不知道外面还有这样的世界!”
他很开心,带着她在湾城游玩,带她认识他最好的朋友阿温,带她回了湖山的别墅。
别墅的女主人岑曼丽亲自招待,笑语相询,招待结束后对他说,澜蓝该回家了。
他送白澜蓝去车站,她难掩失望,看他的时候笑容逞强。他帮她拿行李,瞥见她褴褛的衣衫、破旧的背包上那些干涸的血印。
澜蓝不好意思地掩住伤痕:“小山哥哥,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我妈妈说,我只要敢走,她就打死我,再也不认我了。”
她的笑容依然明媚,似完全看不见回去以后将要面对的苦难:“我没事的,你放心吧,大不了…呵呵,怎么说,那也是我妈妈,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真的。”
十五岁的唐岑就此沦陷,不管不顾地将他心目中单纯、可怜、需要拯救的白澜蓝留下,甚至于后来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而十二年后的唐岑再一次检视那番话时,在微凉的夜里,忽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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