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拂过,古槐婆娑,幕落残阳,乌鸦哀啼,村前村后,阒不见人,好一处凄凉,好一处风光!
补丁村另一处,但见三名道长立于一家村舍门前,不远处,几名龙门弟子正将两位村民双手束缚,悬上门楣,两人哭喊哀求,却无一人上前制止。
忽而,那着装整肃的韩晓严走上前来,面色大有苦楚,向那彭鹤天道:“彭师兄,我们今日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彭鹤天不为所动,淡然道:“穷乡僻壤,尽皆刁民,不杀人作徇,他们又岂会交代银面阎罗行藏!”
韩晓严大声道:“可咱们已杀害了整村百姓,兴许他们本就不知内情,却为何还不罢手!”
彭鹤天义正严辞道:“你怎知他们无辜!他们肯收留银面阎罗,便是同党,不交代其下落,唯有死路一条!”
韩晓严听后双眉紧锁,无奈道:“倘若他们当真不知,咱们岂不是枉杀了这恁多无辜百姓!”
彭鹤天面有薄怒,道:“倘若他们知道呢!韩师弟口口声声说他们无辜,不知是何用意,难不成,你今日要姑息银面阎罗!”
韩晓严面色一振,道:“我没有姑息银面阎罗,只是……只是觉着这样做有悖正义之名!”
言念及此,一旁清癯模样的齐鲁青也是一愣,他仍自立于原处,并无上前劝阻,依面色而看,却也不知他持赞同还是反对。
彭鹤天听闻韩师弟所言,面色大有不屑,哂然笑道:“好一个有悖正义之名,韩师弟可是在教我做事!”
韩晓严心下颇有无奈,侧过身去,不甘道:“师弟不敢!”
彭鹤天忽然欺近他跟前,低声道:“韩师弟不会忘了十二年前了吧,咱们当时所做之事,相较于此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不见韩师弟拿着教条来谴责诸位师兄啊!”
闻言,那齐鲁青面色耸然,也好似忆起了十二年前那事,微微垂首,不敢再与他二人对视。
韩晓严听后也尤为震惊,没曾想,彭师兄会旧事重提,他面色含嗔,愠道:“十二年前那事,其中张本彭师兄最也清楚不过,你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彭鹤天道:“韩师弟便问心无愧了吗!”
韩晓严道:“你……”
伸手指向彭鹤天,嗫嚅半晌,却也不知如何反驳,迎面,彭鹤天一声冷哼,道:“此次下山,芈门主之嘱托韩师弟不会当作了耳旁风吧,江湖规矩,于银面阎罗向来便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如此方保不遗害苍生!”
韩晓严一时间无话可说,彭鹤天见状,更讥诮道:“韩师弟如此优柔寡断,以后,可难成大器啊!”
韩晓严面色一沉,双拳越握越紧,双眉越皱越深,心中何其不甘,苦恨无法反驳,下一刻,道袍一挥,已是背过身去,不再与他朝向。
不远处,那两位村民已被吊上门楣,只挣扎片刻,便没了生机,彭鹤天望了眼那两具尸体,再望向一旁韩晓严,笑容颇显得意!
这时,村巷中忽传来几声罗唣,三位道长同时一惊,下刻,已朝声来方向追了出去。
来至补丁村中央,恰与薛溢才觌面,彭鹤天道:“薛师侄,可是有何斩获?”
薛溢才指向村外竹林,道:“三位师叔,快追那姑娘,她知晓银面阎罗下落!”
此言一出,三位道长惊喜更增,遂与薛溢才连珠价奔入了竹林,身后聚来十余名随从,也朝村南方向紧追不舍。
薛溢才陡然回头,向其中两人谕令道:“你二人速速寻回秦师爷,令他村南竹林之中取齐!”
言毕,已夺出丈远,那二人立领其命,忽地折身,已消失在了一旁小巷。
人去村空,补丁村复归宁定,猩红残阳之下,唯有乌鸦哀鸣,风拂竹声,绰绰黑影,久久不散!
竹林这处,曦瑶没命价狂奔,此时已然身心俱疲,大汗淋漓,她丝毫不敢疏虞,一路尽选弯折小路而行,籍此避开众人追击。
饶是如此,她脚速依然不及习武之人轻便,没得多久,已被追近十米之内。
两侧檀栾凝翠,绿筠欲滴,竹浪滚滚,生生不息,曦瑶一边狂奔,一边却又悬念起了斗金。
心想:斗金于武功一窍不通,岂会是薛溢才对手,斗金会命丧他手吗?
想到此处,曦瑶一颗心更忐忑不安起来,心思不属之下,曦瑶也不知奔出了多远,更不知奔到了何处,只觉林间日光薄弱,略显晦暗,目之所急,一片油绿。
曦瑶再奔许久,已然面色涨红,肺腑欲炸,双腿直酸软得难以举步,可身后之人,其速不减,此时仅相隔四五米远!
曦瑶不胜惶恐,如同身后有狼奔豕突,饿鬼索命,却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咤喊:“快将她截下!”
情急之中,曦瑶也能辨出此人声色,分明正是薛溢才本人,曦瑶心中咯噔一颤,好似两眼也开始眩晕起来。
心想:薛溢才为何会出现这里,遮莫说斗金……斗金已被他杀害!
曦瑶力不从心,奔走只如行尸走肉一般,呼吸不顺,头脑昏沉,抬手便搀向了一旁竹竿,岂料情急之时,忘却右手脱臼一事,剧痛传来,整个人已向斜侧浅沟栽了进去。
哗啦啦碎响不断,那浅沟落叶堆积,瞬间已没至曦瑶膝盖那处,曦瑶举目四望,见这里乃是一处水沟,只是久逢干涸,落叶遍盖,乱竹丛生之余,早已不复当初模样。
“她跌去了下面!”
岸上,几人指着沟壑下的曦瑶大声疾呼,薛溢才、三位道长及身后三十余人闻言,瞬间已围拢了上来。
薛溢才朗声道:“快下去擒她!”
声音甫歇,扑喇喇跃下十余人,其余人则自两岸包围过来,曦瑶见恁多人凶神恶煞,虎视眈眈,欲分食自己的野兽,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曦瑶心想:今日,我若落入他们手中,后果当真不敢设想!
下一刻,曦瑶又觉诧异,寻思:爷爷死了,斗金多半也是死了,如今,我已无一人可托,更无任何容身之所,可我为何仍不愿束手就擒,为何仍要苟延残喘!是为荣云吗?是我仍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他吗?
曦瑶还未思量透彻,身体已不听使唤,转过头去,顺由沟壑继续狂奔而出。
脚下竹叶松软,发力困难,那十余人一时也追不上曦瑶,但是岸上众人行速极便,片刻间,已将浅沟团团围住,如若一张巨网盖下,曦瑶当真插翅难飞。
曦瑶见逃脱无处,当真心如死灰,绝望至极,立于原地,再也没了逃生的念想。
曦瑶微微抬头,望向穹顶,见枝冠荫翳,枯叶飘零,微风拂来,筛落之光斑更跳跃不停,她一颗心突然觉得有几分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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