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抓到了岁岁这一线希望,宋燕蕙突然就有了精气神儿。
弱柳扶风的她,叫香香扶起,坐在岁岁对面的圆凳上,将一切徐徐道来。
“四个月前,我原本被父母寄予厚望的哥哥,因受不得酷热,下水出了意外。”说到这事儿,宋燕蕙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留了出来,美人垂泪,惹人怜惜。
连虞安女都忍不住递出去一张手帕,宋燕蕙对着虞安女歉意的笑笑。接过了手帕,“多谢小姐。”
岁岁等到宋燕蕙擦拭完眼泪后,才问道,“那为何瑶瑶姐姐在让岁岁送礼时,岁岁没听瑶瑶姐姐提起过这事儿。”
“哎。”宋燕蕙收拢了帕子,“那时天气正热,哥哥的尸体根本放不住。我和娘亲都处于悲痛之中,连爹爹都在一夜之前花白了头发。加上听说各地因干旱,匪徒四起,我们家就没有打算通知小表妹一家,免得来定安城的路上,出意外。”
“这本是一件伤心事,好在那时的我有笃郎陪在一旁,总算是有了些精神,帮着父母料理完了哥哥的丧事。”
“笃郎?是蕙蕙姐姐你喜欢的人吗?”
宋燕蕙垂泪的眼角又有了湿意,只是这样是欢喜中夹杂着岁岁看不懂的忧愁。
“是,我们俩自幼一起长大。他家有一间书坊,我家又是卖布的。那时我常去找他玩儿。”宋燕蕙回忆起来,嘴角都带着幸福的笑。“幼时我们两家大人就开玩笑说,要让我和笃郎结亲,一辈子不分离。”
想到什么,宋燕蕙哀叹一声,“本来在哥哥这件事上过后,爹娘已经属意了笃郎。只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笃郎家的书坊就常有人去捣乱。动手的那些人会功夫,笃郎一家阻也阻止不了,报官也无人来管。”
虞安女听得入神,见宋燕蕙没继续讲了,便着急问道,“那后来呢?你的笃郎就被抓进去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起码能将人赎出来,哪怕是多给些钱,我们两家都是愿意的。”
宋燕蕙说不下去,连连叹气。苏木见此,拍了拍宋燕蕙的肩膀,“小姐,奴婢来说吧。”
“突然有一天,一个身穿官服的官老爷登门拜访。那日,老爷夫人都诚惶诚恐地招待着。一问来由,是来提亲的。”
苏木回想起那些日子,依旧是心有余悸。“老爷好声好气的解释,小姐和姑爷有婚约,定不得亲。那官老爷便怒了,说是要将我们宋家和姑爷家都抓进去,关起来。”
“小姐听说了,当天下午就去见了姑爷。谁知两人本只是坐在亭边交谈而已。突然就跑出来一群官兵,污蔑姑爷是……是……”
“哎呀,你说呀,是什么?”虞安女催促。
收拾好心情的宋燕蕙道,“是笃郎强暴了我,要把笃郎抓进去治罪。不管我和笃郎如何解释,官兵们都无动于衷。笃郎就这么被抓进去了。”
“等那日我心忧着回府找父母帮忙救人时,就在家里的正厅看到了那个身穿官服的男人。男人笑说,只要我愿意嫁给他,就放了笃郎。”
宋燕蕙揪紧了手里的帕子,说到那个男人,就咬牙切齿的。“我本不愿,说这就是个误会,官老爷会为我们做主的。”
“那时,那人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我父母一眼,便留下一句‘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就走了。”宋燕蕙回忆到这里,垂下了头颅。声音低沉,“我爹娘说,那人是石大人,是个昭武校尉,叫我嫁给他算了,就当是保平安。我不愿,爹娘就将我关在了自己院子里。”
“那你怎么不跑出去?你的丫鬟不是能自由出门嘛?”
“我想过要跑的,只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儿呢?但我还是试了,或许我不见了,他就会放了笃郎。”宋燕蕙头依旧低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落下,浸湿了手帕。“可是当天晚上,我的丫鬟茜草便不见了。我着急找她,等到第二日,我……我就收到了她被人……被人奸杀的消息。”
岁岁见宋燕蕙哭得实在伤心,主动接过话,问到苏木。“茜草真的死了,蕙蕙姐姐出不去,你有没有去见过?”
苏木:“回小姐的话,奴婢去了。茜草真的死了,当日就有人故意来宋府传信,说是姑爷被冤枉,当夜被放出来。为了报复小姐,强暴并杀害了茜草。眼下,那个大人来话说姑爷已经被判了死刑。那个石大人说,就等着姑爷被砍头的那一天,就是小姐出嫁之日了。不过不再是夫人,是妾,只是纳妾。”
“昭武校尉?”不知怎么,岁岁突然想到了石天开,便问道,“那个石大人长什么模样?”
苏木思索两息,“高高壮壮的,看着就武功高强。哦,对了石大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
岁岁和香香对视一眼,“啊,那岁岁认识他,是个大坏蛋。他叫石天开吧。”
弄清楚了大坏蛋的身份,岁岁心里便有了底。当即就拉着虞安女,辞别宋燕蕙,回到了武王府。
王府门口,岁岁急匆匆跑过,拉着虞安女就往前院,虞承岿书房所在的结香院跑去。
虞安女连忙喊停,“妹妹,别,母妃说了,我们不能进父王的书房的。”
正在飞奔的岁岁就这么让虞安女定在了原地,岁岁葡萄似的眼睛里是疑惑,“为什么不能进,岁岁可以进去的。”
虞安女以为岁岁没听明白,便道,“你就算走到了院子门口,那些守着的侍卫也不会让你进去的,他们会拦住你。”
“不会啊。”
岁岁要开口,远远的林奇便对着岁岁挥手。“岁岁小姐,你回来啦!”
林奇跑近才看到,一旁的虞安女,连忙问安。
“林奇哥哥,你跟姐姐说,我们能去爹爹的书房找爹爹吗?”
林奇挑挑眉,看着以为岁岁会受罚,从而感到不安的虞安女。怎么这才出去半日,两姐妹就好成了一个人?
不过林奇也只是好奇而已,“可以,岁岁小姐里不是一向出入自由吗?”
“妹妹你出入自由!”虞安女眼睛里都是震撼,这个‘出入自由’,还是从虞承岿最信任的林奇嘴里说出来的,虞安女就不得不相信了。
岁岁拉着虞安女往结香院走去,见林奇跟着她走,便问道,“林奇哥哥,岁岁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做好了,岁岁小姐只管放心,保管不过两天,就让那个尚书大人气得跳脚!被全定安城的人议论。”
虞安女直到这时才回忆起,在马车边时,在她震惊于岁岁能挣到两万两银子时,岁岁说了有事交代林奇去做。
所以,林奇真的去做了吗?
虞安女犹豫两息,决定直接问。“林奇,你不是只听父王的话吗?”
林奇双手一摊,“现在不一样了,岁岁小姐的话,属下一样听。”
林奇一句话,虞安女精神恍惚到进了书房都没缓过劲儿来。等她刚要看清她第一次进来的虞承岿的书房重地长什么样子时,她手里握住的小手便一甩,身旁的小人就哒哒哒地跑到了书案后面去。
岁岁好像看不到虞承岿正在书写信件一样,抓着虞承岿的裤脚,熟练地就要往上爬。
只是回了定安城,虞承岿的衣物都是由李莺安排的。今天的墨色丝绸长衫,尤其滑溜。
眼看着岁岁就要一屁股滑到,在写信的虞承岿就跟长了三只眼一样,一把将岁岁捞进怀里。亲昵地笑骂一句,“调皮!”
岁岁嘿嘿一笑,抱着虞承岿就说起宋燕蕙的事情。“爹爹,你知道谁是欺负蕙蕙姐姐的大坏蛋吗?”
搁下纸笔的虞承岿,低头将岁岁细心地挪动,让她更舒服地坐在他的大长腿上。“谁啊?”
“是石天开,是那个伤害爹爹的大坏蛋!”岁岁揪着虞承岿的衣领,摇了摇。“爹爹,岁岁要去打大坏蛋,你把林踪哥哥给岁岁好不好?”
虞承岿自然没有说不好的话,“不过岁岁,你可不能听风就是雨,宋家小姐单方面的话不可信,你去牢狱里看看那个笃郎再行定论吧。”
“好,谢谢爹爹。”岁岁小手一揽,勉强抱住虞承岿精壮的腰杆,“爹爹最好啦!”
“你呀!”
虞安女艳羡地看着虞承岿亲热地刮了刮岁岁的鼻尖,什么都由着岁岁闹腾。她,从来没有像岁岁这样跟虞承岿亲近过。
毕竟虞承岿回来一趟定安城很是不容易,李莺是不会允许虞安女和虞平牧拿这些小事儿去烦虞承岿的。
【岁岁,回头看看你的姐姐,她都快哭了!】
【嗯?姐姐为什么要哭。】岁岁说着回过头,看见了虞安女没来得及说出去的羡慕。
岁岁计上心头,跑过去将虞安女拉到虞承岿身侧,便开始哭唧唧。“爹爹你不知道,那个叫张瑶瑶的姐姐,太坏了,她欺负姐姐。姐姐善良,都不肯还手。爹爹你要给姐姐撑腰啊!”
沉默不语的系统:那是善良吗?那是骂不赢好不好!
虞承岿看着岁岁和虞安女拉在一起的手,大手一伸,将两个孩子的手都握在了掌心。跟虞安女说道,“你是武王府的嫡长女,我虞承岿的亲生女儿,在外你别怕,遇到什么事情尽管还手,父王就是你们的靠山,知道吗?”
两句平平常常地,父亲说给女儿听的话,却是听得虞安女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岁岁还不知足,道,“爹爹,姐姐出门买东西都没钱,爹爹要给姐姐多多的钱哦。让姐姐买许多漂亮的首饰戴。”
虞承岿话里多了两分纵容,“你啊,自己的小金库都溢出来了。现在又帮着你姐姐打爹爹的主意是吧?”
“嘿嘿嘿嘿,爹爹。”岁岁撒着娇,将虞安女也一并拉进了虞承岿怀里。
虞承岿拍着两个小丫头的后背,“好,给,我给,给得多多的。”
有了虞承岿这句话,虞安女拿着虞承岿给的小金库,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还没回到芙蓉园,虞安女便让李莺差人给叫走了。
李莺:“今天送回府的首饰是怎么回事儿?珠丽轩不想干了?八百两能买那么多珍珠、手镯?”
虞安女于是将今天度过的充实的一天,完完整整讲给了李莺听。“母妃,妹妹真的好厉害啊!能赚钱,能气那个张瑶瑶。可是给女儿出了好大一口气呢。”
“妹妹?”
虞安女依偎在李莺肩头,“是啊,岁岁是父王的女儿,安女叫妹妹有什么不对吗?”
李莺沉默一瞬,看着虞安女嘴角的笑容,想着虞承岿对岁岁毫不犹豫的维护。便道,“既然认了这个妹妹,那她就是你的亲妹妹了,在外,你们一定要齐心。还有,那个张瑶瑶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嫡次女,竟敢在你面前放肆。”
虞安女在这边安抚着李莺,岁岁早在香荷院呼呼大睡,等待明天去牢狱见任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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