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王恭拖着沉重的身子起床。昨晚到现在,他只歇息了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人疲乏不堪,心跳如鼓。
以目前这种身体状况,王恭应该卧床歇息才是。但是他不能,他必须要尽快的去联络其他两路兵马,说明情况,向他们解释清楚。同时还要约定继续攻城之事。
另外,军中粮草的问题需要解决,需要请求他们借给自己一些粮草以应付眼前的局面。
眼下唯有攻克京城,才是唯一的出路。
王恭尚未出发,殷仲堪已经派人来询问情形。为表诚意,王恭决定亲自前往西城向殷仲堪解释情形。
王恭匆匆赶到西城荆州军大营,见到了殷仲堪。他向殷仲堪解释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当然,所有的责任都会推在刘牢之身上。随后请求殷仲堪继续和自己一起攻城,并协助解决部分粮草的问题。
殷仲堪眉头紧锁,半晌不说话。
王恭道:“仲堪,我知道事情出了些变化,让你心中不满。可是事出突然,我也是无可奈何。无论如何,你我均无退路。为了先帝,为了我大晋社稷,这仗必须打下去。危难之时,方见真心,我希望仲堪在此刻不要犹豫,帮我一把,我必当以报。”
殷仲堪叹息道:“孝伯,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出乎意料啊。你领北府军年余,怎地还不知属下心性?未能收服部众?闹出这种事来?这是极伤士气的事情啊。”
王恭又是羞愧又是气恼。他何曾被人当面如此数落过,这在王恭看来,其实便是羞辱了。但此刻他不能发作,只能铁青着脸忍受。
“孝伯不要误会,我不是怪罪你,而是……哎,不说了。粮草的事情,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些。但是你知道我劳师远来,粮道遥远,供应很困难。自己军中的供应都不足,也只能勉力给你提供一些。但却非长久之计。”殷仲堪道。
“那可太好了,我就知道,仲堪不会不管我的死活。患难见真心,仲堪还是值得我信任的。”王恭大喜道。
殷仲堪摆摆手道:“这些话便不要说了。孝伯,不是我多嘴,你此次准备的太糟糕了。军中没能团结一心倒也罢了,毕竟北府军本就不是你的兵马。但是,在情报上里却给了误导,让局面大坏。徐州李徽的兵马,是我一开始便担心的事情。可你是怎么说的?你信誓旦旦的表示,李徽不可能出兵。说你已经派人知会他,让他起码保持中立。还说你敢保证,李徽不敢出兵。结果如何?此人出兵了,而且直中要害。这是重大的误判啊,令全盘陷入被动,真是不应该啊。”
王恭面如紫肝,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殷仲堪的话像是一个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他本就因为这些事已经后悔不迭,懊恼不已,根本不想提这些事。殷仲堪此刻的指责,更令他难堪和愧疚。
“仲堪,那些还说他作甚?你只说要愿不愿意帮我,其他的说了何用?事已至此,难道要我向你下跪告罪,痛哭流涕不成?若你需要我如此,我便给你磕头赔罪又当如何?”王恭叫道。
殷仲堪苦笑道:“孝伯,你的脾气还是那般,听不得别人的数落之言。罢了,说这些也确实是无用了。眼下要考虑的还是攻城之事。唯有攻下京城,一切问题方可迎刃而解。到那时,才能掌控局面,收拢人心。”
王恭道:“对嘛,这才是正事。只有继续攻城方可。我还有四万兵马,加上你们的兵马,依旧有攻城之力。我们还没有输。”
殷仲堪沉吟道:“话虽如此,士气却已然大挫,不同之前了。而且,有件事你必须去解决,否则恐怕城也没法攻。”
王恭忙道:“什么事,请讲。”
殷仲堪将昨晚杨佺期前来和自己商谈的情形说了一遍,沉声道:“杨佺期的豫州军和我荆州军不同,此番他是看在桓玄的情面上前来助我。昨夜的事情,令他很是恼火。加之他的兵马在攻姑塾时损失不小,粮草物资又紧缺,已然闷声退兵之意。若非我竭力相劝,他恐已经退兵了。眼下的情形,你必须要去当面向他解释,好言求肯,许以重诺。否则,恐难让他再攻城。”
王恭怒道:“他怎能如此?事到如今,哪有撤兵之理?”
殷仲堪皱眉道:“话不能这么说。他出兵相助是情分,陷入这种局面,怎能不让他犹豫?此乃人之常情。孝伯若不能安抚他,这城不攻也罢。”
……
从殷仲堪的大营出来,王恭直奔南城豫州军大营。虽已经是七月上旬,天气入秋,但阳光依旧猛烈,气温酷热难当。王恭头晕目眩,满身大汗,喘息如牛一般赶到了杨佺期的大营。
杨佺期在大帐之中接待了王恭。
心情糟糕,身子极度不适的王恭没有什么耐心了,见到杨佺期劈头就问:“听说杨刺史有退兵之意?你可不能那么做啊。如今退兵,和过河拆桥有何异?如今我们是同舟共济之人,船翻了,谁都活不了。还望杨刺史三思。”
杨佺期心中顿时怒气激荡,这个人似乎是来兴师问罪而来的,当真是岂有此理。早闻此人粗鄙无谋,行事莽撞,果然如此。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强行将自己绑在他的船上,可真是可笑之极。
“王大人还是说说你营中发生之事吧。刘牢之哗变可曾平息?你军中士气如何?还有多少兵马可战?粮草物资还剩几何?军中将领可还有异样?另外,请解释解释,徐州李徽出兵之事。为何事前你毫无察觉?”杨佺期连珠炮一般的抛出问题来。
这些都是令王恭难堪的问题,之前王恭已经对殷仲堪答了一遍,他不想再一次撕开伤口,他也没有心情去一一解释。
“杨刺史,这些事跟你无关。本人来是请你继续协助攻城,不可半途而弃。如今唯一的退路便是攻下京城,别无他途。我已经同仲堪商议了,以我们三家之兵,足可攻克京城。我们拟今晚继续攻城,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佺期沉声道:“王大人尚有一战之力么?今晚攻城……可莫要再来个阵前倒戈,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王恭大声道:“杨刺史,你这是何意?故意寒碜我是么?刘牢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也是我营中的事情,还是希望杨刺史不要再拿此事来说。我能向杨刺史保证的是,我有足够的兵马攻城。并且,攻下京城之后,我会给杨刺史满意的官职和奖赏,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杨佺期心中冷笑不已。此人以为自己是为了官职奖赏而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出兵的原因。自己若非出于情义助力,怎肯让豫州军陷入这般境地。自己看重的是情义,而非什么奖赏什么官职。
联想到之前的分歧。此人在王国宝死后不肯退兵的事情,自己已经颇有微词。现在他又大言不惭的封赏许诺,这已经完全暴露了他并非为了所谓的公义,而是个人的野心才出兵。
眼下局面已然不利,自己何必为了此人一条道走到黑?自己知道刘牢之已经率军逃脱,北府军只剩下四万人,而且士气低落,很可能再一次哗变。他军中粮草已然不济,后路也断了,粮草无法供应。这一切都说明,王恭的兵马根本撑不了多久。再跟着他攻城,岂非不智之行。
此人不自知,反来颐指气使的命令自己,真是可笑之极。
杨佺期拱手道:“那可要多谢王大人了,我杨佺期的前程富贵便靠王大人赏赐了。我杨氏父子,在西北征战这么多年,也只是父子两刺史而已。早知如此,早日跟了王大人干,岂不是早就飞黄腾达了。也省的出生入死,打打杀杀的这么多年。呵呵,王大人,既如此,便请回吧。晚间攻城是么?自当效力。送客!”
王恭也是压力太大了,身体太难受了,脑子太混乱了。今日不但言语不当,行止失据,而且连杨佺期如此明显的弦外之音都已经听不出来了。
“好,那便一言为定。天黑之后,发动总共。务必攻克京城。明日咱们在司马道子的会稽王府摆宴喝酒。”
王恭大笑起来,拱手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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