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回到自己营中,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坐在帐中汗如雨下,心里像是踹了个小兔子,咚咚咚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勉力处理了些紧要的事情,让自己的幼弟王爽去往姑塾的荆州军屯粮之处运些粮草回来,又命何谦准备今晚的攻城事宜之后,赶紧回后帐躺下。
他知道自己太疲惫的,年纪不饶人,不能这么熬着,必须好好的睡一觉,否则怕是难以支撑。让儿子王悬亨在大帐里守着,遇到大事随时叫醒自己,王恭终于合眼呼呼大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将王恭推醒。王恭一看,却是儿子王悬亨。
“阿爷,大好的消息,大好的消息。咱们攻下京城啦,司马道子被抓住啦。哈哈哈。”王悬亨大笑着说道。
王恭大喜过望,大笑道:“当真么?”
王悬亨笑道:“还能有假?不信你瞧,谁来了?”
王恭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妹妹王法慧站在内帐之中,正含笑看着自己。
“妹子,你怎么来了?”王恭讶异道。
“多亏阿兄起兵,解救了妹子。司马道子被抓了,从此以后,便不用担心啦。陛下说,要好好赏你呢。”王法慧说道。
“陛下?哪个陛下?”王恭狐疑道。
“还能有谁?是朕啊。”帐外笑眯眯的走进来一个人来,王恭一看,惊的目瞪口呆。居然是司马曜。
“陛下……陛下你不是已经……去世了吗?”王恭惊的目瞪口呆。
司马曜笑道:“别听他们胡说,朕好好的活着呢。”
王恭脑子里嗡嗡的,转眼一看,大帐角落里站着刘牢之。王恭指着刘牢之大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来人,拿了这狗贼。”
刘牢之张口大笑,从腰间抽出长刀来大笑道:“我先宰了你……”
王恭啊的一声跳起身来,身子噗通一下摔在地上,猛然惊醒了过来。睁眼看四周,帐中空无一人,却原来是南柯一梦。
“阿爷,你怎么了?怎么摔到地上了?”
王悬亨听到响动,从外帐进来,看到王恭躺在地上,连忙上前搀扶。
王恭摆摆手道:“不妨事。几时了?”
王悬亨道:“申时了。”
王恭一惊,忙道:“都申时了么?怎不早叫醒我?很快就要攻城了,时间很紧了。快去,召集众将前来大帐听令。”
王悬亨连忙应诺,出帐而去。王恭胡乱用冷水洗了洗脸,来到外边大帐。夕阳西斜,光线斜斜的从大帐门口照射进来,帐篷里光线辉煌,金光明亮。
王恭觉得身子舒坦了许多,虽然做了个噩梦,但是睡了一觉感觉恢复了精力。他走到大帐门口,眯着眼看着大帐之前,那里骑兵来去巡逻,亲卫兵马正在整顿装备。
大帐之前,高大的旗杆上悬挂着的大旗在空中猎猎,斗大的‘王’字在风中飞扬。
王恭心中勇气一股豪情来,他的信心又恢复了许多。虽然没有什么来由,但就是感觉信心增强了,昨晚的不愉快也一扫而空了。
“今晚,我要亲自领军攻城,无论如何,不管是花再大的代价,也要攻下建康。我一定会成功的。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也阻挡不了我攻下京城,达到目的。那些现在背叛我的,背后捅我刀子的,站在司马道子一边的,我都要一一和他们算账,一个个的铲除他们。”王恭心中这样想着,脸上浮现出自信的微笑。
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响,王恭认为是前来参加会议将领,于是整顿衣衫,露出笑容来。他要以轻松愉悦的状态去迎接他们,给他们以信心和勇气。
数骑飞驰而至,在中军帐前勒马。战马扬蹄发出嘶鸣之声,激起烟尘纷飞如雾。
王恭有些诧异的看着马上的人,那是他的弟弟王爽。
“睹之,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了姑塾运粮了么?这才两三个时辰,差事便完成了?”王恭忙问道。
王爽跳下马来,风尘仆仆的快步上前来,脸色凝重之极。
“阿兄,借一步说话。”
王恭诧异的跟着王爽来到内帐,王爽站定沉声道:“阿兄,杨佺期撤兵了。”
王恭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杨佺期的豫州军撤军了。我率运粮车队前往姑塾,行到城西山岭,看到大批兵马车辆从后方行军,向着姑塾方向而去。我命手下人藏匿起来,仔细观瞧,看旗号正是杨佺期的兵马。我担心自己搞错了,便掉头回南城查看。果然,杨佺期的兵马正在拔营开拔,先头兵马已经去往姑塾,剩下的也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了。我便赶忙赶回来禀报兄长。兄长,你是怎么跟杨佺期说的?怎么会这样?”王爽快速说道。
王恭头皮发麻,感觉到眼前发黑,身上开始冒汗。
他没有说话,只飞快出帐,抢过一匹马来,翻身上马,飞快冲出大营,向着城南豫州军大营飞驰而去。王爽连声下令亲卫跟上去,自己也上马紧追过去。
小半个时辰后,王恭飞骑来到了城南的山坡上。站在这个山坡上,可以眺望城南豫州大营的全貌。夕阳之下,杨佺期的大营处空空荡荡,偌大的营盘已经不在,只剩下满地丢弃的狼藉。
远远看去,通向西边的道路上,大批兵马车辆的影子迷糊可见。烟尘在夕阳下升腾,像是给太阳蒙上了一层灰尘。而这灰尘也同样落满了王恭的心里。
王恭脸色发白的看着这一切,突然间,他的手开始颤抖,嘴唇和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整个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就像一根枯木,从马上直通通的栽了下去。
……
夕阳照在大江之上。瓜州渡口码头上,李徽策马立在码头高处,身旁跟着北府军众将领和临海郡太守陶定等一群官员。
大江之上,上百艘兵船在江上游弋,波光粼粼的开阔平缓的江面上,除了兵船,再无任何船只。这里已经完全被封锁起来了。
“对面便是京口了。那是北固山,上面有个楼,叫做北固楼。当初我上任徐州的时候,曾同瑗度在上面游玩。”李徽眯着眼看着大江对面,沉声说道。
陶定抚须笑道:“下官听说过,听说弘度还写了一首唱词。干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呵呵呵。”
李徽微笑点头道:“是啊,确实触景生情写了一首。京口是个要地啊。”
陶定缓缓道:“占了京口,便可进逼京城。距离京城只有不到两百里,很近,很近。”
李徽点头道:“确实很近,但也很远。”
陶定道:“不知王恭攻京城如何了。今晨京口方向有喊杀之声,不知为何。”
李徽道:“刘牢之哗变了,临阵脱逃,盘踞京口。王恭要败了。”
陶定一惊道:“当真?”
李徽笑道:“午后他派信使前来,写了一封亲笔信给我,叙述了经过。呵呵,这个刘牢之,倒是会见风使舵。知道我东府军起兵了,他便反了。”
陶定恍然,轻声道:“此时不反,更待何时?广陵彭城已经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他们除非能够攻下京城。王恭非领军之才,刘牢之又哗变了,怕是难了。”
李徽呵呵笑道:“听起来,陶太守像是有些惋惜。”
陶定道:“毕竟是个人物。若攻城不克,军中哗变,京口也失,岂不是成了丧家之犬了么?当此绝路之时,岂不令人唏嘘?”
李徽笑道:“各人有各人的路。有前因才有后果。今日看着唏嘘可惜,岂不是因为前番之因?人呐,终究要为自己的抉择付出代价。王恭如此,我等也如是。”
陶定沉吟不语。
李徽一抖缰绳,大声道:“传令,严密封锁江面,派出斥候探听京城消息,静观其变。”
说罢,李徽挥鞭催动马匹,疾驰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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