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过半,谢玄命人前往询问王珣,是否接到撤兵之命。王珣的答复是,并没有得到撤兵的命令。
谢玄沉吟片刻,决定等到午时再派人前往询问。
与此同时,谢玄也下达了全军准备突围的命令。一万北府军开始积极的做准备,随时听令往东南方向攻击,冲出包围圈。
谢玄心里明白,司马道子下令撤军的可能性不大,他只是希望不要走到最后那一刻。但内心里却也知道,这一切恐怕无可避免的要走到最后一步。
他的时间不多了,等不了太久。午时是他的极限。到了午时,他便不会再等待司马道子的答复了。
时间缓慢的流逝,谢玄端坐帐中闭目养神。高衡诸葛侃谢玩等人不敢打搅,都静静的坐在大帐之中。
眼看着阳光投下的光影缓缓的移动,从东斜转为正对向南的帐门。时间已经到了午时了。
“大将军,王珣回复,他们没有接到撤兵之令。”前往王珣大营中询问的兵士回来了,在帐外大声禀报道。
谢玄缓缓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沉声道:“诸位,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看来他们无动于衷。那便休怪我们了。诸位,传我命令,全军向东南进军。若有拦截兵马……歼灭之。”
高衡诸葛侃等人起身,齐齐拱手道:“遵大将军之命。”
号角长鸣,战鼓震天。北府军兵马集结了阵型开始行动。
步兵在中间,三干骑兵在左右侧翼跟随,形成楔形战阵向着东南方向的中军大营而去。这是进攻的阵型,七干步兵为主力,两侧骑兵作为侧翼包抄冲阵的后手,形成有效的互相保护协同。一旦步兵同敌交手,骑兵两侧冲出,袭击对手两翼,令对手侧翼暴露,进而整体崩溃。
东南方向的朝廷中军立刻发现了动静,见对方全军向着东南方向冲击而来,领军的将领忙下令布阵迎敌。与此同时,派人通知王珣等人求援。虽然东南方向中军有一万六干人马,但是面对一万北府军的进逼,孱弱的中军可没有把握迎击。
王珣很快接到了禀报,观察了北府军的动向之后,王珣下令兵马缩小包围圈,从后方挺进,进行合围。与此同时,王珣亲自率领五干骑兵疾驰增援东南侧。
午时过半,双方于小石营东南白雪皑皑的山岭之上摆开阵型,形成对峙。
王珣策马来到阵前,命人前去传话,要和谢玄进行对话。
不久后,谢玄策马而来,双方相聚三十步在阳光下的雪地里策马对立。
“谢大将军,你们意欲何往?”王珣高声问道。
谢玄道:“王大人,我北府军无处驻扎,需去往兴义郡驻守。为何拦我?”
王珣大声道:“谢大将军还是请回小石营驻扎,朝廷有令,北府军不得擅动。北府军乃朝廷兵马,调动需得许可。”
谢玄大笑道:“会稽王的心思,路人皆知。王大人,昨夜他答应了我,要撤离兵马。今日到午时尚不肯撤离,居心何在?我北府军将士要活命,身为主帅,我只能带着他们离开这里。王大人,你要拦我么?”
王珣沉吟道:“谢大将军,无论是何种理由,你也不得擅自调兵离开。本人并不想同你起冲突,朝廷有令,不许北府军离开石城,还望谢大将军谅解我的苦衷。最好,还是率军返回。”
谢玄笑道:“王大人,你有苦衷,我更有苦衷。朝廷之命乃是乱命,乃是司马道子之命,非陛下之命,恕我不能听命。王大人,我只问你让不让路。”
王珣拱手道:“非我不想,而是不能。”
谢玄点头道:“也罢,那便没什么好说的。王大人,我将率军前进,若遇攻击,我必反击之,王大人莫要怪罪。”
王珣叹息一声,点头道:“如此,当真毫无余地了。谢大将军,王某敬重你的为人,也钦佩你为大晋所为之事,更敬重你谢氏的声誉和对大晋的贡献。但是,我却不得不阻止你。谢大将军,我今日之所为,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绝非是对你个人的恩怨。还望知晓。”
谢玄大笑道:“王大人,莫要说这些毫无意义之言。你对我如何,我并不在乎。我也无需你的赞许。你若不肯让路,又何必多言?你我战场相见便是。”
王珣微微点头,不再多言,拱手策马离去。
战鼓轰鸣,战斗即将开始。谢玄亲自率领右翼骑兵准备发动冲锋。虽然此举甚为危险,高衡等人竭力劝阻,但此刻的危险对谢玄而言算得了什么。
步兵前进,刀盾手举着盾牌,弓着身子往前推进,前方数百步外,已经是中军的前军。他们弯弓搭箭,做好了迎击的准备。中军虽然孱弱,但装备精良。此刻又占据人数的绝对优势,纵使北府军名声响亮,他们也并不畏惧。以多打少是他们最愿意干的事情。
王珣下令五干骑兵于侧翼做好准备,一旦战斗开始,骑兵将猛冲对方阵型,切割包围,歼灭对手。
双方阵型距离逐渐缩短,七百步……六百步……五百步……
冬阳惨淡无力的在头顶照着,朔风刮起雪雾在空中飞扬,冰雪大地上,一场血战迫在眉睫。
高衡领三干步兵为前军,此刻他手提长刀,站在队伍前列,口中呼哧呼哧的喷着白汽,一步步的接近对方阵型。
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北府军兵士的瞳孔开始收缩,步履开始加快。进入两百步之后,从步行已经转为小跑。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耳边除了脚步踩踏在积雪地面的声音,便是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进入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高衡高高举起了长刀,向前一挥:“杀!”
随着这一声喊杀之声,北府军兵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声。
“杀!”
“杀!”
“杀!”
步兵从小跑转为全速奔跑,像是一头头下山的猛虎,向着前方不远的黑压压中军阵型冲了过去。
于此同时,谢玄策马吼叫,凸起的脸颊上颧骨上一片潮红。
“杀!”
“杀!”
阵型两翼的三干骑兵策马而出,铁蹄践踏着雪地,雪雾弥漫了山野,他们义无反顾,冲向前方。
……
建康城中。
司马道子一早就得知了谢玄抵达石城县的消息。司马道子立刻派人向王珣下达密令。
谢玄去了石城县倒也好,省得他再来找自己麻烦。正如王绪所言,今日只需熬到天黑之后,谢玄死了。北府军便群龙无首,土崩瓦解了。谢玄去了也好,最好死在北府军面前,省的事后有人说自己杀了谢玄,借此诋毁自己。
谢玄死在军中,那帮北府军更受打击。否则他们或许还不肯相信。让他们亲眼看着谢玄死在军中,比什么解释都有效用。
晌午时分,司马道子施施然去了公房。他刚刚坐下,和王绪喝茶说话。突然间有差役快步进来,低声禀报。
“禀报会稽王,京口刘牢之派其子刘敬轩前来,急求王爷召见。”
司马道子一愣,皱眉道:“说了什么事吗?”
“小人不知,只说十万火急。”差役道。
司马道子心中狐疑。王绪道:“见了便知。当无大事。”
司马道子当即命差役前去,不久后五短身材黝黑精干的刘牢之之子刘敬轩快步而来。见到司马道子后跪地磕头。
“未将刘敬轩,奉我父之命前来。请王爷速速派兵援救京口,京口遭袭。”刘敬轩颤声说道。
“什么?”司马道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说,京口遭袭?”王绪在旁问道。
“正是。今日凌晨,约两万兵马从码头突然登陆,突袭我京口。已然将京口全部围困。形势危急,我父命我快马来建康,求王爷发兵救援。”刘敬轩的回答让司马道子的侥幸落空。
“谁的兵马?如此大胆?”司马道子大声问道。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京口遭袭,还能是谁的兵马?
“两万兵马而已,刘牢之手下有两万兵,守城绰绰有余,正面相抗也不输,为何慌张求援?”王绪皱眉道。
刘敬轩哭丧着脸道:“根本不是对手。他们只攻了半个时辰,我北城工事尽毁。城门被轰塌。不知何故,他们并没有猛攻,我来时,他们围而不攻,京口尚在我父亲手中。”
司马道子吸了冷气,半个时辰,京口北门便被轰塌。如此坚固的京口防御,竟然挡不住半个时辰,那是何等可怕的进攻之力。
王绪皱眉正要说话。公房外有人飞奔而来,来到门口大声道:“禀报会稽王,重要军情禀报。”
司马道子喝道:“又是什么事?”
那人大声道:“江边驻防兵马禀报,江面出现大量不明船只,趁着江上大雾,已经抵达浦口和北码头。”
司马道子又是一惊,愕然看向王绪。王绪喝道:“多少船只?”
那禀报之人道:“铺天盖地,满江皆是,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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