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忱走至床前。
轻撩开床帐,目光刚落下来,就见本该熟睡的姑娘雾蒙蒙的水眸半睁着,有些不满又气愤地看向他。
裴砚忱有些意外。
他很少在姜映晚脸上看到这种神态。
以为是在她睡意正浓的时候扰到她睡觉了,他正想坐过去,拍着这姑娘的背,哄哄她,哄着她接着睡。
但还未动作,就见蹙着眉头直勾勾盯着他的小姑娘,精致如画的眉梢舒展开,半抱着被子朝他这边转过身。
脸上的不满与气愤褪尽,嗓音软糯糯的,嘟囔着喊了个名字:
“容时箐……”
轻轻软软的三个字,就像不甚清晰的风若有似无地掠过一样,却让裴砚忱浸着温柔的漆眸陡然沉暗。
姜映晚并不知自己认错人。
醉意和朦胧的困意让她理智全然不清醒,再加上陷在过去的梦境中不愿意醒来,迷迷糊糊中看着裴砚忱这身和她梦中及笄前的生辰那天容时箐所穿的相似色系的衣袍,她误将他当成了容时箐。
女子瓷白的脸颊贴着软枕,嫣红的唇瓣轻轻开阖,有些不满又意识不清地顺着梦中聊到的话说:
“我不喜欢京城,不想去京城了,我们另选个其他地方……”
及笄前的那个生辰,现实中,容时箐问她想去哪里时,姜映晚受父辈影响,说想去看看京城的繁华。
而现在,虽处在梦中,并且也自主地忘了京城发生的一切,但在提及想去哪里时,她却潜意识中避开了京城这个地方。
不愿踏足,不愿靠近。
裴砚忱眸底诡谲阴鸷。
他冷眼站在床前看她,并未动。
得不到他的回应,姜映晚皱了皱眉,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无意识撒娇地伸手去揪他衣袖。
“时箐哥哥……”
她眼眸朦胧,嗓音闷闷的,揪着他衣袖扯了扯。
他无动于衷没有动作,她蹙着眉头主动让他哄。
“我头晕,额角也有些疼……”
“你哄哄我……”
裴砚忱冷眼睨着她用尽仅有的力气揪着他袖摆不肯放开的手,再瞧着她眉目间刺眼的依赖,漆暗阴沉的眼底,抑不住的戾气和森冷积攒盘旋,久久不散。
在姜映晚又一次揪着他袖摆出声的时候,他终于顺着她的意坐过去,明明温热却莫名裹着霜寒之色的长指捏住她下颌。
沉沉垂着眼皮看她,“喜欢怎么哄?”
姜映晚思绪迟钝。
还未出声,下颌陡然一痛。
她本能拧眉,唇边痛吟还未发出来,他突然俯身,掐着她下颌碾着她唇瓣压了下来。
“这样哄,喜欢吗?”
他语气轻,动作却格外重。
片刻的功夫,就疼得姜映晚下意识地直推他。
他攥住她抗拒的手腕将之重重压在柔软的床褥上,克制着力道,狠狠咬了下她唇瓣,眼底无数暗色的情绪疯狂涌聚,强硬扣着她腕骨的手背上青筋鼓起。
“姜映晚,念你醉酒,我不动他,但若你明日醒来还一口一个容时箐,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姜映晚醉意再迟钝,也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她挣扎着推开他,转身就想往里躲。
但刚有动作,就被他隔着被子按住。
继而整个身体都被他抱进怀里。
姜映晚眼皮打颤,额角更是昏胀得发疼,只是下一刻,一只手掌落在她额头上摸了摸,随后一股温柔适中的动作,停在她额角,精准按住她胀得发疼的那一处,轻重适度地揉着。
姜映晚甚少喝酒。
更是鲜少像今日这样醉过。
由此她并不知道,她醉了后,意识昏昏沉沉地难受到睡不着时,格外黏人闹腾。
可裴砚忱神色却不见半分不耐。
除了最开始她将他当成容时箐心生戾气外,其余时候,都是眉目不自觉地温柔着哄她。
哄着蹙眉嚷着头晕的姑娘喝醒酒汤,哄着晚上没用膳的她喝粥垫肚子。
直到她浑身舒坦了,才扶着她躺下让她好好睡觉。
第二天姜映晚醒来时,头虽还有些胀,但和昨日相比,已经好了很多。
她揉着额角坐起身,正要喊紫烟。
冷不丁一抬眼,却瞥见对面不远处、静静坐在桌案前眉目漆沉看着她的裴砚忱。
姜映晚眸色狠狠一顿。
脸上怔愣着浸出错愕。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唇角动了动,正想问他怎么在这种日子过来了,就见他意味不明地眯眼看着她,让人摸不着头脑地问:
“清醒了吗?”
姜映晚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她心里真正担忧的是,她昨夜……醉酒后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姜映晚心里没底。
更琢磨不透他冷不丁问这句话的意思,嘴边的话咽下去,斟酌着想了想,才轻轻点了点头。
“……嗯。”
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
目光片刻未从她身上离开。
又问:“那还记得昨夜梦见了什么吗?”
这次,姜映晚回答的稍快。
几乎未曾犹豫。
直接摇头。
“昨天贪杯多喝了两杯酒,有些记不清了。”
裴砚忱没再追问。
也没提任何,有关昨夜她将他误认成容时箐的事。
就仿佛,昨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姜映晚再次摇头,“不用,没什么不舒服了。”
话落,她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被角。
目光看向他那边,“我想先梳妆,可以让紫烟过来吗?”
裴砚忱没拒绝她。
顺着她的意出了卧房。
紫烟很快进来,拿着衣裙走近。
姜映晚目光往外落了眼,问紫烟:
“裴砚忱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深夜。”紫烟回道,“大概子时末左右。”
姜映晚唇角轻抿。
紫烟看了眼自家主子,又说:
“昨夜小姐多喝了些酒,宿醉难受,裴大人不让奴婢等人进来伺候,在房中哄了您小半宿。”
姜映晚沉默片刻。
没再问别的,只问:
“昨天是大年三十,裴砚忱怎么来别院了?”
紫烟也不太清楚为何,但她转述了季白的原话:
“季白说,裴大人放心不下您一个人过年,别院太安静,没旁人,裴大人是在家宴中途连夜赶回来的。”
……
裴砚忱毫无征兆地回来别院,姜映晚几乎没有任何准备。
用膳的时候,她借着府中之事隐晦问他何时回去。
裴砚忱抬眸看她一眼,将剥好的蒸虾放在她碗中,口吻偏淡:
“听春兰说她们主母一个人待着无聊,我陪你待两天,过几日再走。”
姜映晚想说,他不必留在这儿。
她之前随口说的那句无聊,只是为了成功出逃的借口。
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下。
他来不来,非她能决定。
同样,走不走,何时走,也非她能左右。
在裴砚忱面前,姜映晚的心思其实很明显,她想说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像现在。
但她没将话说出来,他便当作没看见,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
“我从京城给你带了些礼物,待会儿用完膳,让她们拿进来,依次看一看,可有喜欢的。”
姜映晚拨着碗中的肉丝粥,只低“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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