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阿月一时间没理解。
两人都已经是朋友了,又都要去白帝城,不应该同行吗?
“他为什么丢下我自己先走了呢?”
阿月坦白地问。
那平静而纯真的语气,虽然没有委屈的情绪,但这样却更加杀伤力十足。
任谁见了阿月这模样。
听着这真切而清澈的字句,不得暗骂沈翊一句欺负懵懂少女呢。
纪丛云笑了笑:
“沈兄弟自言杀孽缠身,仇家太多,此去白帝恐不太平,他不想连累你。”
阿月拎着两个包裹。
一屁股坐在纪丛云的对面。
这两个包裹。
一个装着纪丛云着人带她采买的几套汉家衣裙和替换下来的苗寨罗裙。
一个装着她在街头巷尾买的点心小食干粮,准备和沈翊一块上路之后慢慢享用。
这可比纯粹的干粮好吃多了。
只是没想到沈翊却不辞而别。
阿月听闻纪丛云的话,反倒有些生气了,她脆生生问道:
“纪大哥,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不是该携手同行,肝胆相照吗?”
纪丛云笑着解释:
“你说的是一种。”
“还有一种朋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君子之交淡如水。”
“沈兄弟不愿你牵扯其中,便是如此。”
阿月生在苗寨,哪里听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顿时有些眼冒金星。
当即站起身来,冷哼一声:
“纪大哥,我不管!”
“我要追上去好好问问他。”
“为什么撇下我!”
纪丛云又咕了一口酒,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笑着道:
“马我也备好了。”
“着人牵来给你。”
阿月立即喜笑颜开:
“谢谢纪大哥!”
言罢,风风火火拎着包裹跑出门去。
落稳在阶前,便见到一名怒潮帮弟子牵着一匹白马,从远处行来。
这是纪丛云早就挑好两匹马。
一黑一白,也有对称之意。
阿月眼睛一亮。
更是连疑虑的过程都省了,再度朝着身后走来的纪丛云甜甜一笑。
还没等白马走近。
便拎着大包小包披挂在马鞍上。
这白马也不像刚刚沈翊的那匹黑马一样欺生,低头恭顺地蹭着阿月白皙的手掌。
阿月翻身上马,扬声道:
“纪大哥,我这便去了。”
说罢。
一抖缰绳,便要跃马而行,只是忽的,她又勒马急停,于马上回身道:
“对了纪大哥,谢谢你送我的衣服。”
“我很喜欢。”
阿月扬了扬水蓝的衣袖,在阳光下,好似闪着粼粼波光。
“后会有期啦。”
说罢,少女扬鞭,策马迎风而去。
纪丛云笑着道:
“后会有期。”
他抬手扬起酒壶,朝着阿月,以及沈翊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敬。
而后才悠悠然挎剑离去,只是一句轻声唏嘘却是留在风中。
“小惜,这江湖。”
“我本也想带你一起看的。”
……
消息总是无孔不入,迎风而涨。
虽然那些江湖客没有刻意流传。
但是狂刀沈翊,聆水镇而出,将会一路北上白帝城的消息,却是随着信鸽、信鹰飘散各处。
一时之间,云梦各处闻风而动。
荒郊野岭。
一间破败的小庙。
一道头戴斗笠的身影,动作迅速,宛如一阵疾风般掠入庙中。
他一身灰褐色布衣,风尘仆仆腰间挎着一柄铁匠铺里随处可见的雁翎刀。
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落魄的江湖客。
此人手中捏着一张字条,人还没站稳,便急急忙忙地说道:
“大哥,沈翊现身了,就在长河江聆水镇,现在应该是一路北上白帝城!”
小庙里的空地上,还盘坐着两道身影,亦皆是戴着斗笠,一身落魄布衣灰袄。
坐在中央的身形略显瘦消。
脊背却挺得笔直。
右边的则是身形高壮,宛如一座小山。
“嘿嘿嘿……”
“咱们东躲西藏这么久。”
“要等的人还没来,却是等来了他!”
这声音冷然而阴鸷。
正是出自那居中之人。
那掠入小庙的身影将手中的字条递上,他的语气有些急迫道:
“大哥!就是这沈翊害咱们到这般田地!此等深仇大恨!咱们不得好好清算一番?”
这字条正是他们在城镇中的眼线以飞鸽传递而出,那小山般的身影,嗡声道:
“老大,那女人对我们穷追不舍,咱们又要接应北面来的人,还是小心为上。”
“这沈翊,咱们还是别碰了吧?”
然而,不待居中之人发话,那传消息进来的人却是怒火中烧,骤然暴跳起来:
“宋伯山,你这么大个人,胆子却比老鼠的还小!那沈翊再厉害,也不过是从咱们东郡镇抚司叛出的一个皂卒而已!”
“若不是他,咱们还在镇抚司里吃香的喝辣的,哪会沦落到如今东躲西藏的地步!”
“非得跑到云梦这湿冷之地受这鸟气,还要等着伺候那不知什么时候才到的飞鹰!”
“老子已经受够了!那沈翊他再有逆天之资,说破也就是个先天境而已,大哥一代武道宗师,何须怕他!”
“不消几日,那沈翊就会从咱们眼前扬长而过!你们能忍得当缩头乌龟,但我却是受不了!”
那人一连串的输出仿佛无需喘气,他目露凶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一定会出手!”
“而且我听说此人还与晋王有嫌隙,若是能将之拿下,说不得,咱们还能搭上晋王这条船,多寻出一条出路!”
啪。
那居中之人攥着字条的手微微一震。
一股真气勃然而发。
字条瞬间被震碎成齑粉。
“够了!”
一声断喝响起。
森然的寒意在小庙一闪而逝。
有若实质。
那滔滔不绝之人当即住了嘴,右侧坐着的小山般的身影,亦是微微侧身。
他知道,他们这位老大已经做出了决定,两人默默等候半晌,那冰冷若刺骨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二弟说的没错。”
“北方靠不住,咱们得多谋一条路子。”
“抓住沈翊,尝试搭上晋王这条船,可以一试……”
那先前发话之人眼见得到了居中之人的支持,神情愈发昂扬得意。
看着那小山般的身影则愈是鄙夷。
居中之人微微扬起头,望向身侧魁梧的身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伯山,此举不是为了复仇。”
“而是为我们谋生。”
“东躲西藏的日子,想必你也不想过了吧。”
宋伯山下意识点点头。
只是他却从斗笠下的一对狭长而阴鸷的眼眸中,看到了浓浓的,化不开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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